满都海福晋奇道:“为什么?”
月池垂眸道:“这里的一切,的的确确都比不上前世,但唯有一点例外。爱我的人,给予我的爱,都是无尽的。他们给我的爱,都是无尽的……”
满都海福晋一震,她先前就为月池口中的话语所惊奇,但像她这般有城府之人,没有直接贸然追问,反而是不动声色,希望能趁月池心神动荡,获取更多讯息,可听到此处时,她却忍不住变了脸色:“前世?你是有宿慧的人?”
满都海福晋也被丹巴增措蒙过许久,听过一些佛教经义。宿慧正是佛学用语,意指从前世而来的智慧。
月池笑着点头:“勉强算是。”
满都海福晋眉心一跳,问道:“那么,你前世又是什么人呢?”
她想到了自由实现理想一语:“你是男人,所以才女扮男装?”
月池正色道:“我当然是女人。我不是来自过去,而是来自未来,我来自……五百年后。”
满都海福晋浑身一震,她犹疑地看向月池:“你已经疯了?”
月池哑然失笑:“在五百年后,女子也可以读书,可以自由上街行走,可以上堂执政,可以下海经商。各行各业都有无数杰出的女子……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男人能做的一切事,我们都能做。我们再也不用依附别人了,我们不用靠婚姻来维系权力,也不用裹着胸扮成假男人,我们生而独立、自由……”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回忆过去,将二十一世纪的一切,都一点一滴地说出来。满都海福晋的眼神渐渐又怀疑转为迷蒙,她的声音轻得如梦一般:“真有这样的地方吗?”
月池道:“当然有,我从那里来,而我们迟早会到那里去。”
听闻此话,这位女中豪杰长叹一声,她看向自己干枯瘦削的手指:“可是我,却等不到那一天了。五百年真的……太久了。”
月池长睫微动,她拿出找慧因要的药包,这里头是闹羊花、川乌、草乌等制成的粉末,轻轻吹到了满都海福晋的脸上。满都海福晋一窒,她想要屏住呼吸,可一切都晚了。月池伏在她的身上,按住了她的嘴。她轻声道:“别害怕,这是麻醉药,你只会睡一觉。我亲自送你去那里,而我也会让那一天,快一点来。”
既然再也回不去,我就让它快一点来。
偶缘犹未忘多情
言说万岁不幸中道崩殂,命本王即刻起兵。
七月初五的这天晚上,察哈尔草原上紧急搭建的长棚里,早已摆满了酒筵,四处皆是悬红挂绿,喜气洋洋。鞑靼的大小领主,汉人的官吏将领,坐得满满当当,不住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香和浓郁的烤肉味。
黄昏时分,数十串百子鞭炮齐齐点燃。鞭炮声后,鼓乐齐鸣,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灯火辉煌。月池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京都,而非这荒凉的草原。张彩一身大红吉服,手持酒盏,周旋在满帐的宾客之中,端得是游刃有余,谈笑风生。他喝得面色通红,摇摇欲坠,才被众人拥着送入洞房之中。
刘瑾在一旁笑道:“可真是高兴坏了。”朱厚照没有说话。
盛极的繁华过后,留下的就是寂寥。宴会散去后,朱厚照和月池不约而同地起身。皇上跨上了一匹神俊的白马,在夜幕中一骑绝尘,只留下了一句:“谁都不准跟来。”
月池充耳不闻,她亦上马紧随其后。两人的身影就像风一样,很快就融入到茫茫之中,徒留一众人愣在原地,既不敢直接撵上去,又不敢就此撒手不管。
笙歌与灯火渐渐远去,晚风拂过月池的脸颊,她借着星光在草丛中穿梭,却眼睁睁看着前头的人越走越远。她扬起了鞭子,却又慢慢放下。思忖片刻后,她索性勒住缰绳,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夏日的草长得有她的腰那么高。她牵着马儿,慢慢拨开草丛向前走去。她记得湖就在这个方向。空气里满是草叶的气息,夜风送来一阵阵虫鸣。随着她手的拨动,流萤被惊起,散落如碎星。忽然之间,月池屏住了呼吸,漫天星斗溶入湖水中,如幻如梦。她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放开缰绳任由马儿自在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