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又一次从她的身上滴落,沁透了他的衣襟。朱厚照看着这刺目的血,猛地起身,他叫道:“阿越,阿越?阿越!”
朱厚照陡然从梦中惊醒,萧敬正在一旁担忧地望着他:“爷,您是在做梦呢。”
朱厚照茫然地望着他,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趿着鞋冲到了屏风后,空无一人的竹榻正对他。突如其来的风将纸窗吹得哗哗作响。他伫立半晌,方又失魂落魄地回来。
萧敬忙上前搀扶他:“皇上是做噩梦了吧,老奴这就给您端一碗安神汤来,咱们喝了就好了。”
朱厚照魂不守舍地靠在床上,他摆摆手道:“身病能以身药治,心病能以何物医?”
至那日信被送走之后,明廷诸人都被软禁起来。月池更是被单独关起来。幸好有丹巴增措,时时来照料诊治,才让她的身子没有继续恶化。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仍不甘心,将自己的侄女和女儿皆送到月池帐中来,一众莺莺燕燕时时劝说,要让她再往明廷去信。
月池只借病重,说两句就昏迷不醒,倒把女眷们吓了一跳。只是苦了丹巴增措,一边要传教布道,一边要照料她的身子,还要想法子打发那些女眷,累得人都瘦了一圈。
丹巴增措本以为搭上得是顺风车,谁知,这车却在往地底里开。他成日愁眉苦脸道:“李御史,就写一封信,又能怎么着。咱们就不能先拖着吗?”
月池闭目养神道:“你继续让信众出入营地,就是最好的拖延办法。”
丹巴增措期期艾艾道:“这……小僧不明白。”
月池睁开眼,精光四射:“左翼将达延汗之死甩到右翼身上,而右翼则借恩和汗之名,大肆结盟,言说是大哈敦弑君。不管是为了政局,还是为了儿子,大哈敦都该出手了。”
丹巴增措倒吸一口冷气:“那小僧带着信众,岂不是让左翼……您、您不是和黄金家族势同水火,怎么如今又……”
月池又闭上双眼,她轻笑一声:“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大师放心,闹成这样,无论哪一方,都不会贸然惹上大明。只要我活着,你就有命在。”
丹巴增措长松一口气,他还替月池掖了掖被角:“那就好,那就好。小僧就知晓,以施主之智,一定有法子的。”
七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月池就迎来了自己一直等待的变数。她又陷入到了噩梦之中,依然是在遍地尸骸中跌跌撞撞地狂奔,可又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一低头,就看到了时春和张彩毫无血色的脸和破碎的躯干。她陡然惊醒,黑发粘在了脸上,胸口不断起伏。
她愣了一会儿,习惯性地告诉自己:“是梦,是梦。”
她正恍惚时,异变却发生了。叫嚷声、救火声如闪电一般划破夜空。月池悄悄地爬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想看看外头的情况。忽然,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她,就如铁钳一般。
月池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噩梦带来的阴影一扫而空,她一下就笑了:“总算是来了。”
一队队人马手持火把从帐前跑过,料峭春风吹入,朦胧的火光下映出嘎鲁的脸。月池粲然一笑,她竖起了手指:“嘘,先别说话,让我来猜猜看。你能够混进来,就表明外头出了大乱子。什么样的大乱子,能将整个鄂尔多斯都惊动呢?噢,只有一个原因,乌鲁斯逃亡了,对吗?”
月池察觉到抓住她的那双手在发抖,她一下明白了,她猜对了。
帐篷外的叫嚷声还在继续,且越来越有拔高的趋势。他们大叫道:“快去运水,着火了,快来拿水来救火啊!”
只隔着薄薄的一层帐子,内外就像变成了两个世界。嘎鲁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就像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你猜错了,是乌鲁斯,自尽了。”
月池的身子一颤,这是大大超乎她想象的。她道:“不可能,乌鲁斯,没有自尽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