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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第1页)

江彬乃是宣府的把总。月池出事后,刘瑾当堂慷慨陈词,为核查战役情况,六部抽调了部分军官入京受审。江彬就在其中。此人阴险狡诈,能言善辩,在其他军官都巧言掩饰时。只有他毫不顾忌,做大义凛然状,大肆揭露宣府诸人的罪状,因此受到了朱厚照的召见。他在面见皇帝之后,细说自己的战功战役和边塞风光。朱厚照见到横贯他半张脸的刀疤,深觉他勇猛,于是将他留在京中,等他来虎房、豹房时多次召见。朱厚照是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无意间的举动,居然救了自己的命。

江彬与老虎厮打起来,他死死地伏在老虎的身上,举拳就打,拳拳到肉,发出砰砰砰的闷哼声。老虎本就被刺了好几刀,气力减弱,如今又被他雨点儿似得拳头这样打,气力有些减弱。这时,其他侍卫齐齐而上,用枪矛齐刺。老虎遍体鳞伤,终于没了反抗之力,渐渐没了气息。丘聚见状长松一口气,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而朱厚照亦渐渐失去了意识。

葛林回京还没过上多久安稳日子,就出了这档子事。老院判跑得气喘吁吁,靴子都差点跑飞了。到了乾清宫,太皇太后和太后哭成一片,只有皇后还有几分镇定,安排他们太医会诊瞧病。葛林等人仔细一看,高高悬起的心就落了一大半,幸好啊,只是外伤和挫伤,没有缺胳膊断腿。几人紧急包扎熬药。

朱厚照再次醒来时,已是半夜了。黯淡的灯光下,隔着纱帐,他只能看到一个个隐隐绰绰的影子。他清了清嗓子道:“来人。”

纱帐被猛地掀开,刘公公像久别重逢的狗一样扑进来,连婉仪都比他慢一步。

他痛哭流涕道:“爷,您总算是醒了。伤口可还疼吗?太医,太医,快过来!”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殿中灯火大亮。葛林瞧了瞧朱厚照的状态道:“万岁的腿和手腕,俱有扭伤和抓伤,这段时日不可用力。更要时时清洗换药,避免伤口溃烂。”

婉仪在一旁问道:“那此时可需要换药?”

葛林道:“回娘娘的话,现下还不需要。让皇上安歇为要。”

朱厚照却艰难地挣扎着想起来,刘公公在一旁急得跳脚:“祖宗,您都这样了,还动什么啊!”

朱厚照额头沁出汗珠:“还不来扶!”

刘瑾只得将一个软枕垫在他的身后。他的目光在殿中转了一圈,在没看到张太后的身影后,不由别过头去。他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在脸颊上投下阴影。

刘瑾一看就知是怎么回事。他故作不经意道:“唉,您这次的事可闹大了,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都被惊动了,在这儿守了您整整一下午加大半个晚上。后来,我等力劝,两位老娘娘才勉强回去,还嘱托皇后娘娘和奴才等人好生伺候您。”

朱厚照瞥了他一眼,他道:“你做得很好。”

刘瑾又是高兴又是心酸,他淌下泪来,他道:“奴才等做得再好,也是徒劳无益,关键得您自个儿保重才是呐。”

他扑通一声跪下来,殿中的宫人太监亦随之跪了满满一地。葛林叹道:“刘太监说得是。臣斗胆,万岁乃万金之躯,应善自珍摄才是,怎可行如此糊涂之举。您若有三长两短,叫我等有何面目去见先帝呐。”

朱厚照长叹一声,他道:“朕知道了,此事是朕莽撞,叫卿等担忧了。你们起来吧,朕想用膳。”

粳米、菱米、栗子和红枣熬成的粥,粘稠香糯。朱厚照一口气吃了两碗,眼瞅着还要再吃,却被众人劝阻住了。他鼓着肚子,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帐顶。

刘公公正替他掖被角呢,一抬头正瞅见他精光闪闪的眼睛。他吓了一跳,问道:“爷,您怎么还不睡。”

朱厚照幽幽道:“老刘,你说,朕是不是真的不行。以前朕觉得朕很行,原来都是被你们糊弄的。”

要是以往,刘公公一定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找出千百个理由来向朱厚照论证,他行,他很行,他简直是天下胡雁哀鸣夜夜飞

李越,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

不同于宫闱的兵荒马乱,鄂尔多斯部中却是静谧宁静。嘎鲁被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月池就坐在他身侧,拣起几块奶豆腐,泡进了奶茶中,白色的硬块在热茶中渐渐软化,奶香四溢。月池将其放入口中,浓郁的醇香一点点地化开。她面上甚至带点赧然:“你还记得吗?我刚来这里时,吃这些都想吐,可呆了这么久,渐渐也吃惯了,甚至还长了些肉。”

嘎鲁原本打算再也不和这个满口谎言的女子说一句话,可再见她时,却仍为她的厚颜无耻所惊愕。

他咬牙切齿地望着月池:“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你是怎么做到,把我骗得团团转后,还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还能来和我闲谈!”

月池将奶豆腐丢回盏中,雪浪掀起,发出一声闷响。她望向他道:“我的确隐瞒了我的身世,可在合作之事上,我并没有骗你。我是真心想助你夺得高位,衣锦还乡。”

嘎鲁冷笑一声:“你以为,老子还是那个被你骗的傻子吗?”

从知道真相的那天起,嘎鲁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鲜血淋漓的额布,大声咒骂的额吉,满眼失望的嘎齐额吉,轮流在他梦中出现。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让他痛心的,他的梦里也时时会看到她。她永远都是恬然微笑,他每次看到她时,都会长松一口气,可每当他想走到她面前时,就会突然自这可怖的噩梦中惊醒。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什么救赎,什么解脱,都是谎言,他还是那个为长生天所弃的杂种,甚至比杂种还要更可悲一些。他还是个被骗的蠢蛋、可怜虫。他躺在自己的泪水和冷汗中,听着帐外呼啸的北风,不住颤抖,直到天明。

月池依然静静地望着他,嘎鲁心中的恨意更炽,为什么他已经痛成了这样,而她却还能一切如常。

他忽然笑了出来:“你当上这个御史,陪了多少人睡觉?”

月池一愣,嘎鲁忽然轻佻地笑出声来,他的脸色又长出了胡须,他的疤痕因恶意而扭曲:“你当初怎么不干脆陪老子睡了,你要是早陪老子睡,也不至于耽搁到冬天,你们的军队还没打进来。你现下还想和我合作是吗,不如你把衣裳脱了,我们去床上谈?”

月池还未及开口,张彩就如旋风一样从外头冲进来。他狠狠给了嘎鲁一记耳光,他骂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嘎鲁被打得脑袋一偏,他的耳朵嗡嗡直响,却笑得更大声了。他道:“我就说嘛。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你那些忠心耿耿的家将,应该都是睡过的吧。”

张彩气急,他还要动手,却被月池拦住。月池道:“总归是我对不住你。要是这么说,能让你觉得好受些。你尽管说,我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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