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道:“俞老板真是费心了。”
俞昌躬身道:“这都是应该的。”
他亲为月池执壶,壶中的酒也是名酒醴泉春,醇美无比。月池却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鲁宽等人微不可察地交换了眼色,个个都端坐如仪,不再作声。俞泽就像屁股底下长满了苍耳一样,他极力想动一动身子,却像冻住了一般,僵着无法动弹。俞昌更是如芒在背,他拿着酒壶,站在月池身旁,是退回去也不是,站在原地也不是,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他感到面皮奇痒难忍,却连伸手擦汗都不敢。
月池就像不知有人在她身旁一样,她夹起了一块瓦块鱼,轻轻一咬,才知居然是连鱼刺都剔尽了。她慢条斯理地品完一块鱼肉,方道:“无关紧要的事,就不必再劳神了。既然选明了道,就正经走下去,畏畏缩缩、首鼠两端的下场,就是两面不是人。你明白吗?”
俞昌扑通一声跪下,俞泽在愣神之后,也跟着跪下。月池垂眸微笑:“我不过白嘱咐一句,何必行此大礼,都起来吧。这样的好菜,可不能凉了。”
就这样,俞家父子一面脊背冒冷汗,一面拼命往肚子里填菜,到晚间回去时,只觉去了半条命。俞泽瘫在罗汉床上,道:“明明比我还小上几岁,怎得这般骇人……”
一语未尽,就被俞昌喝止:“住口,你以为那是寻常人么!”
俞昌百思不得其解,若说是因他言不尽其实,为何如今才发作。他忽然福至心灵,叫来了沈三娘,这一问方知前因后果。他气得捶床:“白瞎了一副好皮囊,内里却是个蠢货!”
俞泽万想不到亲爹居然会出这样的昏招,他眉头紧锁道:“爹,那位可是京里首屈一指的,他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会看上一个傻子!再说了,人家摆明是出来办正事的,你给人家把事做好,比送一百个丫头都管用。你打这些歪主意作甚,没得丢人现眼!”
俞昌被戳中了痛处,一时恼羞成怒,既想打儿子,又不敢闹得太大,最后只得任俞泽扬长而去,自个儿气得在床上烙了一晚上的饼。俞泽则去见了俞洁,将她骂了一顿:“我平时是怎么给你说得,见到男人就要远远躲开,和男人说话,你就脏了,就只能被丢出去了!”
俞洁十分委屈:“可她是个姐姐。”
俞泽呸了一声,狠狠敲她的头:“你这个傻蛋,那是男人!”
俞洁固执道:“是姐姐!”
两兄妹争执了半夜,最后以俞洁再一次嚎啕大哭结束。
而月池这边,也没有闲着,毕竟即将要到卫辉,她也需要安排下一步的工作。一言以蔽之,她需要锦衣卫借汝王府的这一次庆典,去探明盐政背后的势力布局,以及再对基层盐务的运作情况进行补充。
能做到朱厚照的近侍,这几人又岂是等闲之辈。只是,饶是他们胆色过人,先跟着月池查探几省田赋,如今又插手盐政,也难免毛骨悚然。这其中的牵扯,若真扯了出来,只怕整个大明江山都要抖上三抖。李越或许是不怕死,可是他们也不想跟着找死啊。
最沉默寡言的毛松都开口:“相公,非是我等推脱,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是否还是先向万岁请旨。”
月池道:“这点无需担忧,万岁早已有口谕。”
姚猛则道:“相公,事涉汝王,我等又是蒙混入王府,若无圣旨在手,恐有不便。不若,我等还是先请旨吧。”
月池心知,这些人是打起退堂鼓来了,可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不能这么回去。她拿出一道金牌来,这金光灿灿的物什,险些闪瞎这五个锦衣卫的眼。
几人连忙跪下、行礼。月池道:“可还有旁的疑虑?”
锦衣卫还能怎么说,只得躬身称是。在月池离开后,他们才开始长吁短叹。
耿忠垂头丧气道:“本以为跟着巡查御史是出来享福的,谁知道苦了这一路,如今还要……”
他一时哽住了,贺一元接口道:“如今还要往火坑里跳!本以为能升官发财,谁知是大祸临头!”
鲁宽也是一脸菜色,他难得说了一句出格的话:“皇上连金牌都给了,咱们还能怎么办。天塌下来反正有高个儿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