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虽面红耳赤,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我说得是真心话,怎么了!这满朝文武,谁没有几个蓝颜知己,有什么奇怪的。”
月池拍案而起道:“可人家不会和有妇之夫厮混,我们都是有妻室的人了!”
朱厚照道:“那又怎么样,我们的妻室说不定还乐见其成呢,至少我们俩不会搞出庶长子来,动摇她们的地位!”
这就是整整五百年的鸿沟。月池满腹的男女平等、爱情忠贞却说不出口。几个世纪的思想壁垒,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月池长叹一声,她道:“还是老生常谈,我不想在下面。”
朱厚照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紫,半晌他方忍辱负重道:“朕可以在下面。”
这一句,仿佛晴天霹雳,惊得月池魂飞胆裂。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朱厚照,半晌方强笑道:“你是在说笑吧?”
朱厚照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朕没有说笑!但朕不是一直在下面,我们必须轮着来,比如单数日朕在上,双数日就轮到你。这下公平了吧,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月池看着他希翼的眼神,半晌方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朱厚照如遭重击,他的脸更红了,可之前是因为害羞,如今却是因为极度的愤怒。他就像一只暴怒的狮子,一下踢翻了桌子:“你太过分了!你是不是一直在耍我,就算我愿意一直在下面,你也不会同意!”
月池深吸一口气,应道:“是。”
朱厚照紧紧攥住她的肩膀,他的眼圈已经发红了,眼眶中的怒火仿佛要将月池焚烧:“为什么?”
月池无奈地看着他:“人心只有方寸之地,我已经装了两个人,再也容不下警语惊破神女怀
不想做木头桩子,就只能做个扫眉才子。
乾清宫这边闹得是人仰马翻,坤宁宫近日也不得安寝。月池大费周折将婉仪请出来,自然不是为了让她出来散散心那么简单。她赠厚礼,是希望在她外放时,庆阳伯一家能够接贞筠去伯府上暂住。
贞筠初听月池要外放时,还喜不自胜,她未出阁时就喜欢赖着兄长外出游玩,如今有了遍览名山大川的机会,怎会不乐意。然而,就在她忙里忙外,打点行李时,月池却告诉她,这次不会带上她。
贞筠在呆若木鸡之后,就是大发雷霆。她如今一开口,莫说是月池,就连时春都不敢作声。
贞筠柳眉倒立,斥道:“好啊,我知道了,难怪人家说‘新人迎来旧人弃,掌上莲花眼中刺。’【1】如今是她是你的掌中宝,我就是你的眼中钉了!”
这一指头,差点要戳到月池和时春的脑门上。
月池和时春同时仰头,月池无奈道:“贞筠,这是哪儿的话。”
时春一面为出行而高兴,另一面心里也有些发怵,辩解道:“我可从来不敢那么想。您是正房大太太,谁敢越过您去。”
贞筠啐道:“好啊,既然都不敢这么想,那就带我出去。”
月池却很坚持,她轻言细语道:“这却是不成。外头连年天灾,不知有多乱,万一碰上了劫匪,那可如何是好。京中安定繁华,又有庆阳伯夫妇照顾,你在这里,反而能安心娱乐。”
贞筠可不会轻易被唬住,她气得跺脚,反驳道:“你是堂堂御史出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冒犯!你这分明是借口,我一定要去!一定要去!一定要去嘛!”
月池被她吵得头晕眼花,她心知再不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是压不住了。她沉声道:“不可以。旁的事都可以依你,只有这件断断不行。”
她的声音虽不大,却一下让贞筠缄口不言。贞筠对月池的感情其实非常复杂。贞筠在不知道月池是女子的时候,对她有过短暂的倾慕。可在知道她是女人之后,感情就发生了变化。初来京城,月池白日去做伴读,晚上还回来替她做饭缝衣,那时贞筠觉得她和娘差不多。后来,贞筠自己渐渐成长起来,能够完成家务,月池闲暇时又会带贞筠出去游览玩耍,从不过度拘束她,那时贞筠又觉得她像一个疼爱自己的大姐姐。但是有时候,比如她偷懒不做功课,或者提出一些不合适的要求时,月池又会板起脸来,这时贞筠又惊诧地觉得,她居然有几分爹爹的影子了。比如现在,她又开始当爹了。不过,贞筠也有自己的办法。
她嘴一瘪,就开始哭哭啼啼地抹眼泪:“人家也是为了你呀。这些年,你从头到脚,哪一处不是我费心打点的。如今你一个人出行,身边跟着这么个只会舞刀弄枪的笨丫头,叫我怎么放心。你不能总想着叫你自个儿安心,却不管我日夜挂心啊。”
她这模样,八成是装出来的,可话中的关切却是十成十。月池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她道:“成日教你读书,倒把你教得是越发刁钻。前些日子堵得探花郎哑口无言,如今又来说我的不是。”
贞筠歪头道:“那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月池道:“是是是,有道理,你过来,我替你把头发拢拢。”
贞筠乖乖坐在她身前,月池拿出抿子来,用了些桂花头油,替她将松开的鬓发拢好。贞筠转过来问时春:“好看吗?”
时春在她背后绕了一周,道:“好看。不过这发钗不好,应该换前儿新买的杏花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