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勃沈星一左一右,握着赵关山两只手,一个在哭,一个撕心裂肺地喊。
裴玄素上前,郑重从赵关山手里接过韩勃的手,哽咽:“我会把他当亲弟弟。从今往后,就和哥哥一样。”
“好,”赵关山欣慰点头,“真是好孩子。”
“别伤心。”
赵关山温声安慰三人,以及大家片刻。他重新躺下去,头枕在玉枕上,盯了帐顶的青花暗纹片刻,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对的。”
赵关山怅然:“我确实有参与构陷东宫谋逆,朝中死了很多人,东宫六百一十三口间接或直接死在我手里的。”
他还记得午门处决那天,真正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明太子割腕自杀,带着伶仃了二十来个人,坐着一辆青帷旧车,孤零零被押送往宾州行宫。
所以明太子今日要讨这笔账,赵关山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不冤。
只是坦然接受死亡之余,在这个最后余生的光景里,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却有一种难言的委屈和酸楚。
赵关山这一生,一开始是个被获罪的阉割青年太监,是真的连饭都吃不上。宫廷倾轧,底层太监宫人蝼蚁似的一死一大片,他实在被逼迫得活不下去了,最后从锁拿去慎刑司的路上竭力挣脱枷锁,居然在宫内逃跑了半天,最后被抓获之前,他豁出去一切扑倒寇皇后的脚边,拉着她的曳裙边缘,仰着头,恳求寇皇后给他一个生的机会。
从此,赵关山兢兢业业,竭尽一切所能,为他的主子效命。
第一次杀的人时候,鲜血喷在年轻的赵关山脸上,他几欲作呕,回去后拚命洗脸,几天都没吃下饭。
可终究还是要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他只是一个阉宦,奉命行事,对方不死就得他死;随着神熙女帝一步步掌权最后登基称帝,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到了西提辖司督主这个位置,他不能流露一丝悲天悯天,他不能有半点心慈手软。
他没法退了,退一步就是死。
这些年他救了不少阉人,也想法设法收拢了不少人手,他们跟了他,他总要尽全力让他身后的人活下去才是。
赵关山喃喃道:“东宫旧案,能了结在我一个人身上,挺好的。”
提辖司和宦营都不受牵连了。
只是他不自禁伸手抚了下胯间,那里空荡荡的,这一刀下去,改变了他的人生,自此悲哀酸楚如影随形。
“其实,我还是有点高兴的。”
赵关山不禁浅笑了下,想到马上就要摆脱阉宦这个身份了,他居然有些开心。
但他可不敢告诉孩子们和大家,他希望他们都好好的,再不易,也要好好活下去。
能当人,就别当鬼。
该和陈英顺他们说的话,这一宿和刚才都说过了,剩下的一点时间,他特地留给裴玄素韩勃和沈星的。
赵关山心里高兴,眉目也舒展,冲裴玄素招招手,裴玄素俯身过来挤走韩勃,赵关山含笑看了这俩孩子一眼,又看看沈星,他冲裴玄素眨眨眼,笑道:“若有机会,不用顾忌我。”
提辖司性质特殊从来没守孝这回事的,赵关山也根本不在意这些,要是裴玄素有本事和沈星趁他热丧成个亲给他看,那赵关山才是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