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进去,身后的精铁牢门“匡当”一声关上,黑黢黢的牢狱深处,仅有一盏松油孤灯在底下一排牢房的甬道中部。
马上就见到裴玄素了。
她脚步不禁快了,沿着阶梯而下,黑斗篷下摆摩挲过阶梯和稻草发出沙沙声,她小跑起来。
“裴玄素,裴玄素!!”
一盏孤灯高悬,长长的牢狱甬道黑沉沉的,两边牢房没见有人,沈星飞跑而下之际,听见尽头西西索索的仓急摩挲声。
昏暗里,韩勃粗重的呼吸和急砺喊声:“快,快来按住他!”
沈星飞奔冲到尽头,只见裴玄素和韩勃一前一后分别关在两间栅栏牢室,衣裳未换,但发髻都散了,披头散发一身凌乱。昏暗的牢房里,韩勃正隔着栅栏用两手自背后死死扣着裴玄素的两臂肩膀。
裴玄素呼吸粗重剧烈挣动,一银蓝一殷赤人影在昏暗里,韩勃打掉裴玄素手里的匕首,一脚将其踹出栅栏外,但踹得不远还能够到,韩勃快扣不住裴玄素了。
沈星第一眼看清裴玄素,心脏不禁剧烈收缩了一下。无他,此刻裴玄素长发披散,双眼皮煞人又极有神的那双漂亮丹凤眼此刻充血赤红,黑翳阴戾一片。
他这个披头散发一身红衣又几近狰狞疯狂状态,简直和前生后期他鞭尸焚烧明太子那个夜晚的样子一个模样。
但她也顾不上多想,飞奔冲上来,把食盒放下赶紧用钥匙打开牢门。她冲进去,帮着韩勃按住裴玄素,韩勃冲他厉喝:“你瞧谁来了?!”
裴玄素也见她了,神智骤一醒,动作缓和了一下,韩勃赶紧一翻一按,两人合力,裴玄素被死死按在精铁栅栏上,他顺着栅栏慢慢往下滑,贴着栅栏躺在陈腐茅草凌乱的地上。
沈星一抓住他的两边前臂,就感觉手下衣裳破损湿漉漉粘稠和干硬的感觉,这里太暗了,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左前臂有两道深深的伤口,一抓就出血了。
她赶紧松手:“怎么回事?他们对你们动刑了!”
韩勃也顺着栅栏滑坐下来,粗重喘息,闻言,他不禁低了下头:“没,……但裴玄素他祖父,昨夜去世了。”
他们是前两天才移到这里的,深牢和重犯的区域也不很大,他们恰好就和裴家人一墙之隔,高墙顶上还有个很小的通风口,彼此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很清晰。
裴祖父年纪已经很大,几番巨大的心神打击,半月前就生病了,一病很快就熬不住了。
昨夜真的是很混乱的一夜,裴玄素扣住栅栏门厉喝让请大夫——说来韩勃真佩服他,裴玄素居然在大理寺狱也发展了个自己人,但一个狱卒又能干什么?深牢重犯的重重羁囚地,不可能给囚犯请大夫的。
昨晚裴祖父回光返照,努力提起声音,虚弱焦急问裴玄素怎么到这里来了?两边都泪流满面。裴祖父喃喃,说是我对不起你,都是祖父的不好,玄哥儿……
说着说着,就没有声音了。
他死了。
裴玄素才刚刚发现一墙之隔的裴家人,嘶喊厉喝让请大夫的混乱声中,也算苦劳一生的他溘然长逝,躺在阴暗潮湿的腌臜牢房里,在病痛折磨中带着无数牵挂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