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競川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想不到下一刻却看她哭起来,断断续续道:「我替我爹,向你…还有你的爹娘赔罪……」
他心下一凛,看她拿着簪子泣不成声,想安慰却无从说起,跟着红了眼。
江初照觉得没脸见他,她此生最感激的人,却也是她最亏欠的人,「将军,我…我会尽馀生弥补……」可死者不能复生,这是一个永难弥补的错误……她想到这再说不下去,抬眼却见谷競川只是难过地看着自己,毫无惊讶神色,让本想和盘托出的她一怔,「你知道?」
「我知道。」他原本希望初照一辈子都不要知道,她经历了太多、太多伤心,他不想她再承受这些。
「若不是我爹,你的爹娘如今还在…你会很幸福。」她抹了把泪,胸口千斤重,「你、你是文臣之后,原本不用这般出生入死……」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谷競川温声接话,「我的两对爹娘都待我很好,同样家逢巨变,我却没受过风雨摧折。」他又想到初照跟她早夭的哥哥,这么小俩孩子……他喉口滚烫,缓下来才接着道:「再说,若不是走这条路,我也没有机会认识明允和其他弟兄,不会认识妳。」
江初照诧异地抬起头,犹带泪花的瞳眸透着不解,将军不怪她么?
他看着她,不好洩露过多关切,力持平静地劝道:「初照,无论妳爹做过甚么,都不是妳与妳哥哥两个孩子应该背负的。你们已经承受太多了,不要困着自己,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她心头上的重担,因为这句话,让她得以喘息,咬着唇轻轻点头。
俩人沉默一阵,谷競川眼看夕阳西斜,意识到他们该各自归营,几经犹豫,提议道:「相识一场,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有些可惜了,若妳愿意,妳永远有我这个朋友。」
朋友?江初照怔怔瞧他。落日馀晖下,青年眼眸带笑,如深秋的澶水,平静无波,往昔炽热的火焰却不再燃烧。那曾令她感觉重逾千斤的"喜欢"已不复存在,比形同陌路更好的友谊在等她点头……
她却垂下眼,迟迟、迟迟无法回应这柔软的善意。
谷競川等着,感觉天色又暗了些,看来还是太为难她了。他轻歎口气,「初照…妳保重。」
这次他没有目送她,翻身上马,往燕门关驰去。
直到马蹄声驰远,她才敢抬起头,刻意不看他离去的方向,轻轻跃上马背,将玉簪放进怀中,与哥哥的那束发收在一起,策马往赵字营而去。
依这个速度,三日左右应该就能回营,她骑马骑得多快多稳,一转眼就能驰出数里;这一身好底子,就是奔袭数日也不倦,这些是她从前决计想不到的……
『你想学功夫,我教你。』
不晓得为甚么,又想起好多年前第一次见他的情景,视线变得很模糊,她不得不勒马停步,胸口疼得难受,她抬手捶去,一拳、两拳,直捶了四五拳,才终于得以呼吸。
每件事都有个时机点,或许她已经永远错过了。
* * *
谷競川忽闻身后马蹄声由远而近,才一回神,江初照已拦在他面前,她翻身下马,眼眶通红。他吃了一惊,跟着翻下马走近,关切地询问:「初照……」
江初照忍着泪一把抱住他,埋在他胸口闷声唤道:「競川。」
他浑身一震,只听她颤声道:「那日我是骗你的。我…我一直也在骗自己……」
她又是焦急又是难过,紧紧搂着他,好像这样就能稍稍挽回那一次次她不得已的回避,闷声低泣:「你不喜欢我了也没关系,我还是会继续喜欢你,你可知道,我也是非你不嫁……」
还未说完,他捧起她小脸,在柔嫩唇瓣使劲印上一吻,惊得她忘了接下来要说甚么。
谷競川松开她,她又再次见到这炙烈明亮的笑颜。
「哪,这可是妳自个说的,不能反悔啊!」他笑着用袖子替她拭去残泪,又将她纳回怀里,狠狠揉两下。
江初照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紧紧环抱住他,闭上泪眼偎着他轻笑。
却没有发现,谷競川空出一只手,也用袖口悄悄揩了揩自己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