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谷競川指指凳子。
江初照依言坐下,眼见镜子里的谷競川转了转脖子,将手指按得喀喀作响,伸手就往他的头抓来,忍不住惊呼一声,反射地缩头避开。
「你干嘛呢?」谷競川抓了个空,有些诧异。
江初照登时无措,红着脸承认:「你方才的起手式很古怪,我担心你会把我的头拧下来。」开玩笑,几年前将军做完这套动作,可是直接把一块大石捏成齑粉,他至今记忆犹新。
这是甚么血腥场面?众人被他一说,各自想起一些跟谷競川还有这起手式相关的往事,忽觉也不是不可能……
谷競川给气笑了,「这脑袋只会胡思乱想,摘了也没用,」又按着他肩头,提醒道:「坐好。」
贺友之在一旁看着,发现江初照双手攥紧,一动不动,当即劝道:「要不一会入城,找间脂粉铺梳头吧,他们也有替姑娘梳妆打扮的行活,好过咱们自己乱整。」他很技巧地用了"咱们"二字。
「我梳得很好。」谷競川赌气道,他同样看出江初照的僵硬,总觉得有些受伤,遂执拗起来。
梳齿落在发上时,江初照难掩诧异,谷競川梳得很轻,甚至比他自己平时潦草粗鲁的手法轻柔太多。有几次他图方便,直接一梳到底,扯下不少头发,有断裂的、也有从头皮生生拔下的;谷競川却是握着发丝,从发尾逐次往上梳开,完全没扯疼他。
「谢谢。」他小声地道。
谷競川瞥了镜中的他一眼,勾出一抹笑,垂眸道:「别谢太早,没准把你梳成个丑八怪。」又将头发分成三束,其中一束在江初照鬓边绕了绕,绾出一个线条优美的发圈,再顺着编出一条柔顺松软的辫子,交到江初照手里,「拿着,松手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江初照忍着笑,握紧那撮发,好奇地盯着他动作。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呆呆看着谷競川俐落的手法。马鸣山边瞧边问他:「你从哪学的?」
谷競川一面绕一面忆起从前,笑意更显温和,「有阵子我爹带我和毛丫头出门,就我们仨,那段日子毛丫头的发式都是我给梳的。小丫头可难伺候了,手劲稍微大些,就在那唉唉叫。一下要花、一下要蝴蝶,有次还指着窗外,说甚么都要燕子那样的,考我呢。」
他嘴上埋怨,眼底尽是笑,梳的是江初照的发,这有些宠溺的笑却是因另一个人,尽数倒映在镜中。
江初照淡淡一笑,移开目光。
不多时,谷競川已将另一束发辫完成,接过江初照手里那束,自桌面拾起他原本的发带,左右各盘绕几圈。江初照看不到他弄甚么,却听到几声低呼,从镜子看到大夥惊豔的神情,更是好奇。
「成了。」谷競川喜道,有些可惜这儿没另一面镜子,好让初照瞧瞧他的杰作。
「编得很别致。」江初照看着自己因发式更显清爽的轮廓讚歎。
「后面编得更漂亮。」纪重九提醒一句。
谷競川笑着拉过江初照的手,放在编好的发式上,「摸看看。」
「不会摸坏了?」他说着,很轻很轻地感觉那编发,摸了一会后笑问:「蝴蝶么?」想不到他也能有个蝴蝶?
「是蝴蝶,」谷競川笑答,又避着人耳语一句:「你这么爱花,当然得给你一只蝴蝶凑一块。」
江初照忽然想起他学泳的那年夏天,溪边、水里同样繁花似锦,抬眼看镜中的青年,仍挂着和当日一模一样的笑容,明亮如初昇朝阳。
他不知自己怎么了,忽然心跳得飞快,赶忙伸手在胸口捶了两下,这才平静些。
* * *
大夥照计画,三三两两的个别入城,又将兵器分藏在各式行货里,总算是顺利通过城门盘查,直等到走入闹市才相聚。
眼见城里较早晨更形热闹,纪重九习惯地扯着江初照就要开始乱转,被贺友之拦下提点几句后,才连忙松开手,不敢再去拉扯这"小姑娘"。
江初照就觉得谷競川也没冤枉纪重九,他真是太粗鲁了。
打听客栈位置后,几人边走边瞧地行去。
江初照眼尖地发现那一串串插在草杆上,亮晶晶、红彤彤的小玩意,他好多年没吃糖葫芦了,忙不迭跟小贩拿过一串放进嘴里,甜滋滋地笑了,又乐呵呵转头问大夥:「一人一串?」
几人开心应好,单明允却道:「咱俩不用。」说着指指谷競川。
江初照劝他:「客气甚么,难得能吃上一回。」
单明允淡淡摇头,「我和他不爱甜食,尤其他,一见甜就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