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照忽觉自个演得太差,"少爷"应该像競川此刻,弱不禁风、不堪一击,才有说服力的么……正愕然尴尬,却惊见一面目狰狞的汉子抬手要打他,江初照立即抢在他身前,怒声喝止:「别碰我哥!」她瞬间散发的威势太慑人,将那汉子唬得一怔,手举在空中动弹不得。
「小孩子不懂事。」谷競川扯过她,给那山匪赔不是,双手搭着她肩往前走。
江初照按捺不住,偏过头悄声问:「你玩甚么把戏?」
却听他在耳边轻声道:「妳不是喜欢刺激?这就带妳去找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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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山寨规模不怎样,跟她早前见过的那个匪窝差多了。江初照好奇地四顾打量,一面低头煞有介事地写信,这信快写好时,就见那瘦皮猴跟在一头熊后面踱了出来。大熊往厅上主位一坐,弄出轰地一声,四仰八叉地翘着腿,极是威风。
「看看写了甚么?」大熊甩着腮帮子,声若洪钟命令道。
瘦皮猴将信一抽,却不交给他,反而朗声读道:「爹爹,我和哥哥落在…绿林好汉手中。」
贼人。她写的分明是贼人二字,看来这两人一个目不识丁、一个巧舌如篁。
「…我们很害怕,请您答应他们的任何要求,让我们能快点回家。儿子洪雅竹,叩上。」
那头熊听完,原本很满意,却在盯着俩兄弟一会后,沉着脸挖苦:「有钱人少爷就是娇生惯养,瞧这俩小白脸,其中一个还跟姑娘似的。」他直盯着江初照不放,邪气笑道:「我夫人挺多,就没试过兔儿相公。」
谷競川接话:「大当家,您可是这儿的大当家?」
他听得有人叫自个,才把目光转向一旁青年,惫懒道:「是又怎地?」
「那太好了,」谷競川挺直腰杆,对他微微一笑,「我也是做大当家的。」
(半盏茶后)
厅内跪了一屋子人,一个绑一个,粽子似的连成一串。
那头熊鼻青脸肿的跪在最前头,从半瞇眼缝中努力去瞧坐在主位的青年,哽咽道:「您是哪儿来的大当家?」
谷競川没答他,哈哈一笑,这笑极响极亮,还真透着几分匪气,一摆手,凑近他笑道:「山里头苦,你们还是别窝了。」
谷競川和江初照骑上马背,一个领头押解山匪、一个压后护送姑娘。到得山脚,他们将匪窝内的财宝悉数转交给那些被抢来的姑娘,好让她们可以各自回家,接着把这票山匪押送到衙门。
一路上街坊们啧啧称奇,一户喊上一户,扶老携幼的,为瞧热闹跟着往县衙走,这支队伍愈行愈盛大。谷競川把这串粽子提进衙门时,那县太爷忙从公堂椅起身,与一众衙役们不可置信地瞧着这情景。
「阁下于本县城有大恩,敢问尊姓大名是?」彭泰业惊喜莫名,这是哪路神仙?他曾派多少衙役追捕这票盗匪,均是无功而返,这些匪徒不只凶残,还特别狡猾,今日悉数落网,天理昭彰啊。这俩青年看来斯文,如何办成的?
却看那较高的男子一笑,大方回答:「我叫祝三,家里开武行,」又搂了搂身侧俊美的少年,介绍道:「这是我娘子。」他意味深长地瞪了"大当家"一眼,冷声续道:「不是甚么相公。」
熊一般高壮的汉子给他唬一跳,低下头瑟瑟发抖。谷競川和江初照对着那县令抱拳一揖,在街坊们惊诧感激的目光中,大步翻身上马,两人相视一眼,放声大笑,一同策马驰去。
远远地,县衙内的众人还能听到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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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三年多光景,濠州城一改先前压抑死寂的气氛,街市热闹非凡。解除了宵禁与城门禁等等限制,加上又位于交通要冲,周越百姓往来再也不必大绕远路,反而将此摇身一变成为旅游名胜,各种摊商目不暇给,甚至还营业至晚上才熄灯。
他俩在城外耳闻这些变化,赶着在黄昏时分抵达,急着见识一下濠州城夜里的市集。江初照换上姑娘装束,就着满目辉煌灯火,看那街上数不尽的人潮,年轻貌美的姑娘们盛装打扮,有和朋友一同出游的、也有夫妇相伴偕行。她就有些可惜,应该带上纪重九的,他最喜欢看漂亮的小姑娘,这里对他来说肯定堪比仙境。
这念头只维持一下下,从谷競川大方地牵起她手,对她浅浅一笑那刻起,她登时觉得还是俩人单独出门更快活些,也是牢牢回握那双大手,掩着嘴呵呵轻笑。义气甚么的,往后有的是机会。
他俩领着追月和大毛,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从前投宿的客栈。
已经不是印象中那间小店了,似乎花了大钱翻新扩建,一楼厅堂宽大敞亮、高朋满座,分明还不到饭点,刚进门只觉酒香、饭菜香四溢。他们将马匹交给其中一位笑容满面的夥计,想先订厢房再出去转转,却没抱太大期待,饭堂生意都好成这样,恐怕厢房已全住满了。
掌柜的还是先前那位,想不到还记得他们,见了谷競川,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直夸他们是福星,打他们上回住在这以后,小店生意蒸蒸日上,掌柜的还要帮他们开两间上房,说是只收平房的钱,毕竟是相熟的老客户云云。
谷競川当即拦下掌柜,「胡大哥,我跟她一间房就行。」眼看胡进宝一脸诧异,他轻咳一声,微笑解释:「她本就不是我妹子,现在是我内人。」
胡进宝只呆了一下下,随即兴高采烈道:「这就对了么,哪个大哥会漏夜陪自己妹妹出门找东西,还不骂她一顿完事?行、行,那就一间房,恭喜两位。」他乐呵呵拿出房间锁匙,唤夥计带俩人上楼安顿。谷競川也笑着祝贺他生意兴隆,江初照只是满脸通红被牵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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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老朽同妳说啊,妳已经穿金戴银,头上也珠围翠绕,要是再配上这玉耳坠,不只不出彩,还显得脑袋瓜太……」笨重……「太辛苦了。还是把这副玉耳坠让给另一位姑娘,我拿压箱宝出来给妳瞧瞧可好?」头发花白的老翁陪笑劝道,想让眼前跋扈的仕女放弃耳坠子,他好卖给气质更合衬的另一位小姑娘,毕竟是人家先拿到的,偏让这也不知哪家的没教养小姐一把抽走。
「甚么压箱宝?」衣饰华贵的女子冷冷睨他一眼,看着耳坠子的神情也有些不屑,却不肯松手放下。
哪还有甚么压箱宝,他唯一的压箱宝前几年半卖半送地给出去了……易咏岚眼珠一转,压低声量道:「既然是压箱宝,自不能轻易示人,姑娘先放下这耳坠,让我把其他客人打发了,老朽再拿出来让您品鑑,您看成么?」坏人是可以骗的,他心安理得。
孰料刚这样想,这骄纵的姑娘还真坏得直接松手,刻意让那耳坠子从高处坠落,想让它磕在摊子的一把玉如意上。易咏岚心下一凉,他不怕富贵人家赔不起,但这些玉饰都是他细细打磨的心血,敢情这坏姑娘自己不要的东西,也不乐意让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