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茂元的怒极攻心,并未震慑到其他人,许怀礼依旧吊儿郎当的,拖着那条瘸腿,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大伯咋会这么说?要不是他许怀义先不仁,我们兄弟几个会去告他不孝?没人想毁了他,是他自己不做人,他要是好生孝敬父母,跟我们兄友弟恭,谁会去害他啊?我们巴不得他好呢,他越有出息,我们越高兴,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他能耐了,也是咱老许家的光彩不是?”
许怀仁点头附和,面无表情的道,“二弟说的对,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许茂元不敢置信的盯着他,许怀礼平时就不着调,爱占便宜,但在他印象里,许怀仁作为长子,可是一直老实本分的,咋也能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来了?“怀仁啊,你,你可是兄长,你咋能……”
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许怀仁听出他话里的痛惜,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他算什么长子?下面的兄弟哪个真的敬重他了?连亲爹亲娘最看重的都是五弟,他不过是顶着个长子的名头、给家里挣钱罢了,逃荒路上,人性里的卑劣无耻、残忍阴暗,尽数流露出来,他早就不再是以前那个老好人了,那时候,他努力去装一个好兄长,现在,他只为自己而活。
怎么痛快怎么来。
“大伯,我们现在啥都没有了……”
所以,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闻言,老许家的人神情更加晦暗无神,王素云直接嚎啕出声,“我可怜的秀珠啊,我可怜的秀丽啊,可疼死娘了……”
秀珠和秀丽,都是许怀仁的女儿,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原是老许家最受宠的俩孙女,模样长得也不差,还指望她们长大了能攀门好亲事。
但现在,俩人都没了,大房只剩下个许三郎,今年五岁,饿了一路,蔫头耷脑的靠在王素云怀里,也不知道是病了还是没力气,一句话不说。
小赵氏下意识的把手放在腹部,那里曾经有她的孩子,怀孕的喜悦没持续几天,就变成了悲痛欲绝,直到现在,她都没缓过来。
看见她的动作,许怀廉抬起头,对着许茂元道,“大伯,家里粮食和银子都被抢走了,我娘也瘫了,我爹也病着,二嫂和几个侄女没了,我,我也没了个儿子,二哥腿瘸了,五弟伤了胳膊,家里就没个能指望的,您要是不管,我么这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就只能去死了……”
许茂元下意识的道,“我没说不管……”
许怀廉看着他,眼神莫名,“您怎么管?这么多人,病的病,残的残,您能帮着我们安排房子,也能给口吃的,可看病的银子呢?那就是个无底洞,您也愿意帮着我们一家填?您要是愿意,那侄子就啥都不说了……”
许怀礼听到这话,吊儿郎当的接过话,“对啊,大伯,您要是能管好我们一大家子,我们就跟着您过日子了,绝不再去打扰他许怀义,咋样,您管不管?”
许怀孝闻言,都气笑了,抢在老爹前头,火大的道,“凭啥啊?凭啥让我爹管你们一大家子?咱们二十多年前就分家了,是两家人,你们还想赖上我爹不成?是,我爹是族长,是你大伯,看在你们现在艰难的分上,于情于理帮一把是应该的,可也没道理,就去填你们家的无底洞啊?别说我家没那个能力,就是有,也不会任由你们吸血。”
难怪许怀义宁肯冒着不孝的罪名都要分家,宁肯被人嘲笑是上门女婿都要搬到顾家去住,宁肯让村里人腹诽冷血无情,都直截了当的拒绝老许家的人住进去,连面子功夫都不做!那是把这家人的本质看的太透太清了。
这家人贪婪无耻,一旦被沾上,就跟蚂蝗一样甩不掉,以后还能有安生日子过?
他瞪着几人,怒气冲冲。
可那几人却都无动于衷,脸上没半点羞耻,反而还理直气壮的跟他辩驳,许怀礼道,“你说凭啥?凭大伯拦着我们呗,他不让我们去找许怀义,那就把我们一大家子接你家里去照顾,同祖同源,大伯不会见死不救吧?”
许怀仁也道,“大伯不能只向着许怀义,也该为我们几兄弟想想,都是侄子,咋能厚此薄彼?还是说,因为许怀义如今出息了,我们落难了,所以大伯就去巴结许怀义、踩我们几个兄弟的脸?”
许怀廉最后补上一句,“我们也不是要咋着三哥,都是兄弟,我们以后还要靠他吃饭,还能祸害他不成?就是想让他拉拔一下,等熬过去了,我们自然不会再麻烦他。”
“你,你们……”许怀孝指着几人,气的直哆嗦,这就是群无赖啊,完全不要脸皮了,他跟他们没啥话可说,转头焦灼的道,“爹,您可不能应啊。”
许茂元此刻,也气的手脚颤颤,看着几个侄子,眼底有痛惜,有怒火,也有懊悔,最后看向许茂山,“你也是这么想的?就非得赖上怀义不可?”
许茂山垂着头,“大哥,我没办法啊,实在是活下去了,总不能看着他们去死,怀义是我儿子,照顾我跟他娘也是应该的,他兄弟们落难,他扒拉一下也是应该的,咋能说赖呢?咱们大雍以孝道治天下,他既然读了书,就该知道这个道理,我们也不要求别的,有个暖和的地方住,有口热乎饭吃,再给找个大夫看看病,也就行了,他要是舍不得银子,那就让怀仁几个去他作坊里干活抵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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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许怀礼眼珠子一转,忙不迭的道,“我爹说的这办法好,咱也不是白吃白喝他的,咱们能帮他干活儿啊,用工钱抵饭钱和药费,这总不算是占便宜吧?大哥会管账,我和四弟也有把子力气,啥活儿都行,咱不怕吃亏受累,自家兄弟的声音,我们指定比旁人更尽心尽力。”
许怀孝气的已经不想说话。
许茂元张张嘴,想说,却又不知道说啥好。
这时,徐村长走过来,沉着脸质问,“你们还在墨迹啥?其他人都进村里安置了,不饿不累吗,还有心思在这里叽歪?”
许家人这才反应过来,其他的灾民都陆续离开了,只剩下他们这一大家子,还有四周几个看热闹的。
许茂元涨红着老脸解释,“还没商量好咋安置……”
徐村长瞪起眼来,扫了一圈人,声音冷厉,“咋安置?还想咋安置?之前不是都打算好了嘛,怀义在庄子上,已经帮着大家伙儿盖了房子,再两天就能住人了,又不收谁的钱,白给住,还有不愿意的?”
对着徐村长,老许家的人就有几分忌惮了,许怀礼的态度先软和了几分,“村长叔,新盖的房子又潮又冷,咋能住人啊?你看我们一家,病的病,残的残,住那里头,不是等死吗?”
徐村长道,“你们能想到的,我们会想不到?放心吧,那房子里都盘了火炕,烧上一宿,就都干透了,躺火炕上,能冷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