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噢”一声,掉头去中厅的休闲区躲懒,跟负责一层包厢的经理边聊边刷微信。没一会儿,应小琼挟着寒风过来,原本在大排档忙呢,一路飙车,熄了火差点吐方向盘上。找到老四,他问:“什么叫梁承出事了?”老四说:“简称,就是梁承出来谈事了。”应小琼:“你是不是加勒比头号大傻逼啊?”老四忙说:“不点菜也不叫服务员进去续热水,跟一男一女在包厢,岁数五六十吧。”“他爸妈?”应小琼以为是乔文渊跟贺婕,挺来精神,“我去瞅瞅他后爹什么样。”老四越过应小琼的肩头,白眼一翻:“你先瞅那个吧。”应小琼转身,郑宴东敞着大衣走进来,一边环顾大堂是否有空位。他迎上去,说:“郑仵作,你这个月光临八趟了。”“我又没欠账,还是会员呢。”郑宴东咬着支没点燃的烟,“怎么,嫌烦?”应小琼道:“你一个法医整天来,人家以为我们餐厅有凶杀案呢。”郑宴东提议:“那我躲着点,上你办公室吃?”应小琼不跟他嘴炮,闪过一丝担心:“梁承也来了。”圆桌上的玻璃转盘反光,梁承对着光晕放空,分秒消逝,此起彼伏的“对不起”把他唤醒。段思存像在忏悔的信徒,一手按着受过伤的那条腿,将长裤压出褶痕。梁小安冷静得多,可眼神飘荡,口中絮絮地反复道歉。梁承无力道:“这算是认错么。”两个人噤声,梁承又问:“你们觉得道歉对我来说有多大意义?”梁小安道:“我这次回国就是想找你。”“找我是为了什么?”梁承觑着她,“三十年了,你实现理想事业,记起来当作绊脚石扔了的孩子?”梁小安躲避他的视线:“我没忘。”“那你记性真好。”梁承嘲讽道,“现在你找到我了,下一步呢?看我过得怎么样,富足还是拮据,念过书还是文盲?看看我能不能配得上你生物学家的身份,看我需不需要一个妈?”梁小安微微涨红了脸,说:“我想象过你的生活,很庆幸——”“你庆幸个屁。”梁承姿态端肃地靠着椅背,但字句粗野,“庆幸我没进孤儿院,完成学业,如今过得还算光鲜潇洒?你心真大啊。”段思存不忍听下去:“梁承……”“要不你来说,你不是挺清楚么。”梁承盯着梁小安,“你有没有想象过,我被人打得满身是血,我杀了人,坐过牢,蚂蚁尚且有个窝,我曾经都不知道哪才是容身之处。”梁小安惊颤了一下,她的生命里甚至没见过那种人,下意识否定:“不会……不会的。”梁承凝视着她:“可我说的都是真的。”梁小安抛弃了他,一路乘着长风走到现在,再找到他,却不知道他是一步步踩着悬崖来的。段思存摘下眼镜,两行浊泪滑过颧骨,这副反应叫梁小安不得不信,她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我愿意补偿你。”梁承料到了:“给我经济补偿么,还是事业上的帮助?”“只要你提出来。”“我不愿意,也不稀罕。”梁承轻蔑地朝段思存抬抬下巴,“要不你跟他学学,救助孩子减轻愧疚,也算做了点善事。”段思存被洞穿,掩面弓下腰,完全没有求取原谅的底气。梁小安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梁承的椅边,她伸手想触碰,还没靠近梁承就偏头躲开了。“梁承。”她叫。梁承抬眸:“这个名字是你给我唯一的东西。”梁小安蜷手后退了半步。而梁承已经精准地戳破原因,说了出来:“承担的承,你们犯下的错误和后果,连同未知的命运,都要我来承担。”梁小安扶着椅背,终于咬着牙哭了,现在的一切轮到了自己头上。梁承起身,尘埃落定道:“到此为止吧,我跟你们再无瓜葛。”梁小安揪住他的袖子,哭着说:“我是你妈妈,你给我一次机会,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段思存也道:“梁承,让我弥补你。”梁承抽出手:“好,那我告诉你们。”他掀起茶杯盖子,拔高了音量说:“亲生父母对我而言,就像杯底的茶叶沫子,瞧着心烦,喝到嘴里会吐,就一个办法,泼出去蒸发了才清静!”说完,他抓起平安结离开。段思存崩溃地伏在桌上,梁小安追了两步跌倒在地,她不切实际地挽留:“梁承,你……你姥姥陪我一起回来的,她想见见你。”“哪门子姥姥?”梁承最后道,“给我煎过鸡蛋还是煮过汤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