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阿好宣布认输的下一刻,龙方的武士们齐齐发出了一声欢呼,向着场中的同伴疾奔而去。
作为敌对方的子昭也如释重负的露出了笑容,没有再钳制着这个已经濒死的龙人武士,考虑到对方恐怕已经没有了站立的姿势,他没有松手,而是伸臂一抱,将对方横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他递给对面奔来的龙人武士们。
至于这位“战胜者”,几乎是在阿好认输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意识,双目紧闭地向后仰倒了。
龙人们手忙脚乱地围过来,慌张的摸着他的鼻息,发现还有气后,他们手足无措地看着子昭,不敢下手碰这个已不成人形的同伴。
后来还是子昭好人做到底,干脆抱着他送回了对方的席中。
土王也是个体贴的人,早在第一场比试的时候就唤来了宫中的巫医,现在胜负已分,连忙上前诊治。
就在双方都在为战胜者焦急奔波时,龙方的爻我将军也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你在他上场之前对他说了什么,他如此死战到底?”
大概是出于好奇,他身后的年轻护卫问了一句。
“我和他说,他要是输了,我就把他妻儿喂狗。”
爻我将军洋洋自得地回答。
“他本来就是给我挡刀子的人盾,命都是我的,死活都由我。但他来这边之前,他相好的怀孕了,这人一有盼头,就不想死了,他以为瞒得住我,嘿嘿,怎么可能瞒得住……”
“还是那一套啊。”
年轻的护卫撇了撇嘴。
明明是如此不敬的态度,爻我却一点恼怒的意思都没有。
非但如此,当看到他对己方的获胜毫不意外时,爻我对这个男人的城府感到了如临深渊般恐惧,眼中浮现深深的敬畏之意。
是的,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这个年轻人都早已经预料到了,甚至可以说就是这个年轻人一手造成的。
爻我还记得,当他烦恼着第一场比试后己方士气大跌时,这个年轻人不以为然地一笑,嘲弄般地说:
“要想重振士气还不容易?士气这东西,本来就是看首领会不会骗人……”
是他让自己挑选个最能忍的人,在发出只能死不能输的死命,便可坐等那个庞国的王女自己认输。
这个可怕的年轻人当时是怎么说的?
哦,他说的是:——“你看这位王女的言行举止、衣冠饰物,就知道她是个从小接受严厉教导长大的贵族,这样的人,你越羞辱她,越能激起她的斗志和胜负心,是绝不可能认输的……”
“但是,这样的人,最容易被什么‘荣誉’、‘体统’之类的东西所困扰,你拿把刀去砍她,她当然会躲的,不但躲,还会反砍你一刀;可你要拿个人送到她刀口上喊着自愿牺牲,她反倒会收手了。”
他嘲笑着说,“这样的人,过去我见得多了,你要再说几句诸如‘牺牲’、‘大义’之类的话,有些非但会收刀,还会自己乖乖把脖子撞到你的刀上去。”
“当然,这个王女大概不会是那种自己撞上去的蠢货……但你让我们的武士死都不认输,她就会产生恻隐之心,会心甘情愿的认输。”
“真的吗?”
爻我将军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像个白痴一样,只会问为什么。
“既然你说她不蠢,那为什么?”
“因为只有强者才有‘心软’的权利。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那种认输不是认输,只是她出于‘大义’而做出的善意退让,完全不会妨碍到她的自尊心,或许还会自我感动一番吧。”
他的护卫对这种人嗤之以鼻,“‘义’这东西,只是为王的为了糊弄普通人才不得已用的假面具而已,一旦用了,就永远丢不掉了,如果你强行扔掉的话,你的王冠也会跟着一起被丢掉。”
年轻人不屑一顾道:“哪怕她不想认输,她也绝不能坐视我们的武士死。”
“不过是私下的一场比武,为了赢,就能把别国死不认输的战士杀了,这名声能好到哪里去?她现在流亡在外,可不能有什么残暴的名声,也不能给庞人任何不足以为王的把柄,所以哪怕只为了‘体面’,她也只能认输。”
从一开始,年轻人就布下了这个局。
故意让他挑对方看起来最强的对手比试,就是为了塑造出龙人都是“尊重强者”的勇士形象。
何况那个巨人看起来像是个粗壮的武人,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举止非常文雅,显然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而不是街头巷尾无赖出身的那种粗苯汉子。
注重荣誉的人当然会对主动“以弱对强”的对手惺惺相惜,但凡他还要点脸,下死手的可能性就不大,哪怕对方长了一副一动手就会死人的体格。
只要打不死人,那这位王女就只会被逼到进退两难的局面——只要不死,他们的武士就一直不会认输;
死了,那就是庞人恃强凌弱,为了赢不择手段。
所以,从这位王女答应了让那个巨人出战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把自己摆在了必败的境地。
“你看,这就是要脸的人和不要脸的人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