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王肥乙见两边又有些冷场,作为主人,便殷勤的劝菜劝酒,和两边都闲谈一些最近发生的事情,想要两方都对彼此有个了解。
在土方的闲谈中,阿好听出土王和龙方过去也许有不少来往,但近几十年来也接触的少了,要不是最近几年他们经常来土国交易一些战利品,大概也是没有进陶宫赴宴的资格的。
这次龙方出使殷国,除了使团三百人,还带了五百羌人奴隶作为贡品,据说这些羌人都是在西边劫掠来的。
若只是劫掠些人口作为贡品也没什么,可庞人们一听说这些奴隶都是正值壮年的男人,是一个人能干好几个人活的健壮汉子,这就很让人惊诧了。
要知道那个“用国”上贡,贡来的都是族中被牺牲的老弱,是用来做人牲的“用人”,这样的人在每个国家都不少,一旦发生什么变故,往往也是最先被牺牲的对象。
但年轻而健壮的男人却是珍贵的劳动力,放在哪个国家也不是能被牺牲的对象,即使发生战争,两国交战,先死的都是这样青壮,即使灭掉一国,将对方的国人搜刮干净,约莫也只能得到这么多男人作为奴隶。
更别说羌人也是出了名的凶猛,又居无定所,能俘虏五百羌人青壮,那这些龙人该攻击了多少羌人部落,又掠夺了多少羌人,才能挑选出这么多没有死于战斗的羌人青年?
这下子,阿好和庞人们终于对所谓的龙人“勇猛”有了新的认识,也对土方这么郑重的介绍龙方的这些人更加茫然。
难道土王肥乙是要给龙方介绍生意,向庞国输出奴隶?
可庞的主要支柱是纺织,主力来自于国中的女人,自给自足即可,并不需要太多的奴隶啊?!
就在庞人们思忖着土王肥乙这么兜兜转转是为了什么时,后者话锋一转,突然提起了柳侯的死。
“阿柳薨了的消息传来时,我还以为是假的,那时我把那只信鸽反复看了好几遍,想看看是不是被人调换了。”
肥乙苍老的面孔上浮起一抹悲意,“虽然我也知道像我们这样年纪的老家伙越来越少了,可我总觉得她这样要强的人,一定是走在我后面的……”
没人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柳侯,刚刚还一片欢声笑语的氛围陡然一默,无论是谁,都只是静静地听。
“我和她自小相识。我那时是土方送去庞的质子,但她却没有看不起我,还让我当她的柳卫,让别人不能欺辱我。甚至我能坐上土王这个位置,可以说也仰仗了她很多。按照我们的交情,她的事就等于我的事,所以她薨逝了,我是无论如何都应该去吊唁的。”
肥乙话说到这里,突然看向阿好,“但我却没有去,你可知道为何?”
阿好鼻中酸涩,缓缓摇了摇头。
“因为那时贵国的王师怀桑给我送了信,说柳侯并非病逝,而是被王子期所杀。现在王子期已经独揽大权,如果我去吊唁,恐有危险。”
肥乙竟毫不遮掩,在这样的场合,直接将庞方国中的变故一口说了出来。
“他言之切切此事有殷人在背后指使,如果我贸然插手,则有挑衅殷国之嫌,希望我能袖手旁观。”
庞人们没想到怀桑会如此狡猾,脸上纷纷变了颜色。
人人都知土王与柳侯的交情,也知道土国是支持女王当政的,如果王女好流亡到土方,向土王求助,土王未必不会借兵。
但要把这事和殷国扯上关系,一旦土国的士卒攻打庞国,王师怀桑要以土国挑衅殷国所属的名义请殷襄助,那土方也自身难保。
要知道土方并非殷的诸侯国,殷还对土方觊觎已久,只是没有名正言顺出兵的理由罢了。
“他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阿柳那样的人,连枕边人都无法过夜,怎么可能被一个毛头小子杀了?”
肥乙叹气,“何况她对这个儿子一直都看不上,经常我和抱怨,说不求他有怀桑那样的成就,只要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就已经满足了。还说,若他以后流落到土方,还请我多多照顾他。”
“哎,我当然会照顾她的孩子……”
提起自己的“老友”,肥乙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和无可奈何。
“可谁能想到,先来的,却是阿柳最自豪的孩子,是阿好你?”
阿好听着肥乙说着他和母亲的过往,得以窥见母亲另一面的同时,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柳侯怕是早就预见到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在王位上会有一争,也预料到儿子会不是女儿的对手,所以才早早安排了他的后路。
如果阿好不能容这个弟弟,那他便可以来到土方,在老友的照顾下过完平稳而富足的一生。
“既然阿柳都对我做了这样的托付了,那就说明她心中属意的庞王人选是你。若庞国真有变故,怀桑该做的是杀掉子期,而不是该威胁我不要干涉庞国的国政。”
肥乙“嘿嘿”地冷笑着,浑浊的眼眸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