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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毫无还手之力(第1页)

只要起了大道之争,作那生死之战,便如两军对垒,箭在弦上不得不,绝无不战而降或是让道绕路的余地。当姜赦拔出那杆破阵长枪,陈平安立即祭出一杆昔年得自离真之手的剑仙幡子,往地上重重一戳。被大炼为本命物没多久的剑仙幡子,之前只敢中炼,被陈平安放置在于由五色土打造而成的“山祠”之巅,如今却是为其单独开辟出一座本命洞府。只见从那幡子当中飘出一位位银色眼眸、身形缥缈的剑仙,总计十八位,它们身上所披“法袍”,悉数是炼化符箓而成。姜赦魁梧身形化做一道虹光,大地之上,破阵长枪带起一条条弧线流萤,那些挡道剑仙脆如纸片,甚至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长枪每每与剑仙身形触及之时,恰似一颗颗雪球迸溅开来。姜赦转瞬之间就来到了陈平安跟前,映入眼帘的那一双金色眼眸。真是可憎!陈平安心神微动,试图收回剑仙幡子,却被姜赦一枪搅碎那道神识。姜赦扯了扯嘴角,伸手握住那杆暂时无主的剑仙幡子,随便将其折断。缩地至远处的陈平安身躯之内,响起一阵闷雷动静。一杆精心炼制、篆刻数以千计符箓作铭文的剑仙幡子,连同一座本命洞府,就此作废。姜赦知道这小子身上还藏有不少大炼本命物。寻常修士,哪敢如此追求数量的随便大炼本命物。若是所有厮杀,都能够靠法宝以量取胜,活了几千年的修道之士,谁还不是数以百计的本命物家当?不过陈平安如此作为,倒是没错,身为半个一,先天底子好,饥肠辘辘,不怕吃撑,若是再给他二三百年的修道岁月,能够将那人身千余气府都开辟了、再分别以大炼本命物坐镇其中,证道飞升之际,估计都要嫌弃天劫威势不够?也算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出彩手段。可惜对上了自己。姜赦摇摇头,提醒道:“这类凑数的物件,也配试探我的道力深浅?劝你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还不使出真正的杀手锏?”言语之际,姜赦势不可挡,破阵一枪直指陈平安胸口,陈平安不退反进,大步向前,任由长枪洞穿胸膛,手腕一拧,右手瞬间托起一座叠阵而成的雷局,交织闪电,如龙蛇游走。祭雷局如递拳,轰然砸在姜赦面门上,使劲一按,整座雷局与姜赦浑厚真气相冲,瞬间化作齑粉,打得姜赦脑袋往后晃荡一下,拖枪后退,长枪不忘一绞,顺势将陈平安胸口搅出个巨大窟窿。身形倒退十数步,姜赦提抢站定。不愧是一副至精至纯的粹然神灵身躯,搭配以云水身和水精境界,身前伤口以肉眼可见的度痊愈如初,从袖中滑出两把匕,陈平安轻轻握住。一把曹子匕,铭文朝露,实则本名逐鹿。另外一把,铭文暮霞,被陈平安取名割鹿。堪堪躲过姜赦直戳脖颈的一枪,陈平安手持匕,欺身而近,地上凭空出现一座熠熠生辉的北斗七星阵图,姜赦微微讶异,第二枪犹然落空,未能将那家伙从头到脚当中劈开,原来陈平安不知用上了何种秘法,竟能在摇光和玉衡同时递出匕,俱是真人真刀,分别刺向姜赦头颅一侧的太阳穴。与此同时,悄然斗转星移,姜赦所站位置,恰好落在了开阳星位附近。姜赦笑了笑,身形缩地度不够,便只好靠这些花俏伎俩来弥补劣势。即便辅以阵图,道士步罡加缩地神通,身形还是这么慢。人不济事,任你占尽天时与地利的优势,依旧皆是虚妄。姜赦都懒得移动神位,只是稍稍一转头,躲过其中一把暮霞匕,再抬手以掌心撞向那把铭刻朝露铭文的匕,一把拥有悠久历史和传奇故事的曹子匕,就此寸寸崩开,碎如玉屑。再伸手,五指抓住陈平安的面门,还以颜色,同样是手腕拧转,将陈平安整个人掀翻在地。大地轰然震动,陈平安凹陷在坑,四周龟裂无数。姜赦抬起脚,一脚狠狠踩向那家伙心口上,陈平安身形化作十八道剑光瞬间散开,在远处凝聚身形。姜赦好似不屑追杀,只是斜提长枪,破阵枪尖所指,便有一股气势磅礴的道力凝如一枝箭矢,破空而去。陈平安身形再次轰然炸开,腹部出现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名副其实的“空腹”。这次伤口的痊愈度,明显有所缓慢。陈平安面无表情,只是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神色,姜赦这厮身形度可以如此之快?需知姜赦在拔出长枪破阵之后,至今为止还没有祭出半点兵家神通,更没有使用任何一种仙家术法,也就是说姜赦始终是以武夫肉身在对敌。再者这处战场遗址,本就天道压胜姜赦这位位手刃神灵的兵家初祖。剑修的本命飞剑,已经属于被光阴长河影响最小的特例,这才有了一剑破万法的说法。姜赦既然没有运转本命神通,置身于兵家小天地,岂能完全无视光阴长河的阻滞?最重要的,陈平安早就祭出了一把本命飞剑笼中雀,故而陈平安坐镇小天地,行动如顺风顺水之舟,姜赦在这里,却似置身于一方无形的冻结琉璃境界中,身形何止是一艘逆行之船,最是妨碍他魂魄和体内灵气流转。他娘的,不愧是姜赦,强是真的强。

尚未重返巅峰的姜赦已经如此强势,万年之前就稳稳占据上风的道祖又该如何?难怪先前在夜航船中,白景会以心声提醒一句,当初两军对垒,双方大将如后世演义一般,作那阵前捉对厮杀,道祖被姜赦纠缠不休,都打出真火了。姜赦缓缓前行,笑道:“飞升境不知十四境风光的波澜壮阔,止境武夫更难知晓武道十一境的分量。”天地蓦然昏暗,如乌云蔽日,姜赦视线上挑几分,只见有一支白玉灵芝大如山岳,重重朝他这边拍下。姜赦只是斜瞥一眼,脚步不停,拉开拳架,一拳随便递出,将那玉芝轻松打碎。便有一场白玉颜色的磅礴暴雨,肆意泼洒大地。“难道持剑者就没有告诉过你,自古求仙的炼气士,就没一个能够成为例外,全是一条光阴长河的掬水饮水人,偷水贼罢了。”姜赦提抢缓行途中,侧面又有异象横生,一把飞剑形若大地江河,气势汹汹,决堤似的,冲撞而来。蕴藉汹涌剑气的江河之水,如同撞在一块中流砥柱之上,激荡起万丈水雾,片刻之后,姜赦走出那道暗藏一个“渎”字道意的飞剑水幕,毫无损,只是身前一大片广袤地面,泛起一座碧绿颜色的巨大湖泊,水波浩淼,一望无垠。姜赦一眼看穿把戏,皆是以剑炼制而成的仿刻小天地,大炼之后,自可随心所欲,任由炼师变化形状,用以障眼。两把剑的大道根脚,实则是陈平安水府“龙湫”之内的两条蛟龙短剑,分别篆刻有“渎”、“湖”字。“世间所谓洞府道场万千个,哪处不是逐水而居?所谓修道之士,谁不是攒簇在神灵尸骸之上的蛆虫?我辈武夫就无此弊端。”姜赦闲庭信步走在水面上,每一步踩中碧绿琉璃镜面一般的湖面,便强行镇压水面之下的剑意,让其不得如龙抬头。又有一把与江、渎不成比例的袖珍飞剑,隐匿于,悄无声息阴险掠至,却依旧只是被姜赦一枪挑飞。若非这把飞剑沾着些许妖气,在先前水幕震散犹有余音袅袅的动静之内,姜赦恐怕还真要更晚才能察觉踪迹。原来是那峥嵘宗妖族剑修的一把本命飞剑“天籁”。方才飞剑被枪尖击中,溅起一阵火星,在途中化作灰烬。这便是长枪破阵的威势所在。只要所炼之物的品秩不够高,稍微触及,磕碰即碎。再次替他可惜,若是对阵一位寻常飞升境修士,凭这些乱七八糟的术法神通,以仙人对飞升,都有机会占据上风?刹那之间,姜赦头顶,白昼景象瞬间变为夜幕,星空璀璨,显现出一幅道意浑厚的二十八星宿图。姜赦凝神望去,定睛一看,似是以一实物炼制作为阵法中枢,再加上材质不俗的二十八张符箓,“画”出了栩栩如生的二十八星宿彩绘神像,姜赦有些眼熟,记起来了,原来是青冥天下古泽州的那座晋城玉皇庙,就像被陈平安悉数“请神”搬来了此地,神灵归位,坐镇各自天上星宿中。稍显怪异的,便是星图之外犹有日月同天的迹象,终究有几分胡拼乱凑的嫌疑。头顶一座星图大阵只是自行循环,始终处于蓄势待的境地,并没有丝毫的攻伐迹象,姜赦也就暂时不去管它。是那吓唬人的花架子,还是陈平安自以为堪当胜负关键的杀手锏,总不能是一味空耗灵气的摆设,“落地”便知。费钱的正主都不急,就当看个热闹的姜赦只会更有耐心。“可惜你习武练剑两不成,都没个‘纯粹’,可怜。反倒是你最视为大道之敌的自身神性,才是唯一有机会的纯粹,更可怜。”前边大湖阻路,姜赦根本不屑绕道而行,径直走入其中,一步踩在软如泥的碧绿镜面之上,蠢蠢欲动的满湖剑气,被强行镇压。心傲气高如姜赦,也不得不心中赞叹一番,陈平安这小子才多少道龄,竟能攒出这么多的家当。“吃什么,吃武运,吃灵气,法宝,金精铜钱,斩龙台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吃一碗断头饭,结果都要为神性作嫁衣裳。”“听我一句劝,关不住它的。这场拔河,结果早定,挣扎无益,不如认输输一半。神性得以完全舒展,何尝不是一种自由。”“斗法就斗法,道友莫要聒噪。”不知何时,陈平安作道士装束,头戴一顶莲花冠,身穿青纱道袍,左手捧一把雪白拂尘,右手托起一盏袖珍仿白玉京宝塔。满身道气浓稠如实质,有耀眼的黄紫光彩,身后现日月二轮光轮宝相。终于开口言语,却是调侃姜赦一句。在那“道士”陈平安手心悬空的仿造之物,一座白玉京,五城十二楼,各有一缕缕纤细宝光流转,还有一粒粒泛起阵阵道韵光亮的绿书秘笈。姜赦闻言顿时气笑不已,视野中,湖心处有碧绿琉璃攒尖亭,走出一位好似煮酒待客的白衣剑客,提剑出了亭子,豪迈笑言一句“好汉身手了得,报上名号,与我喝过酒,该你上山聚义。”姜赦只觉莫名其妙,也不与之废话半句,身形前掠,提起一枪,便将挡在路上的剑客幻象给当场攮碎。说是幻象,却只是姜赦看来,若是一般的江湖宗师,止境武夫

对上了,说不得就要费去气力无数才能将其击败。姜赦很快就想通其中关节,不以为然道:“凭空想象而出的十一境武夫,不堪大用。”道士陈平安微笑道:“恁多话,白白减了高人风范。道友多学学我,早早悟透了保全精神的至理。”朝姜赦那边一挥拂尘,道士撂下一句,“你这等暴虐之辈,悖逆大道之徒,还敢逞凶,乖乖受死。”姜赦哑然失笑,若说朝他递拳是认祖归宗,那么你小子施展这门阴兵过境的神通,这是铁了心要改姓姜了?只见湖面上排兵布阵,粗略估算攒簇有数以十万计的阴兵鬼物,各自结阵,立起一杆杆大纛,有为大将或披甲执锐,或坐镇军帐。一时间湖上阴兵铁甲铮铮,马蹄阵阵,鼓声如雷,直冲云霄。杀伐之气纷纷凝聚,在空中凝为一块块厚重黑云。各座浮空如墨一般的云海之上,犹有披宝甲的神兵力士如蝗如蚁聚集,不计其数,姜赦提抢径直走入凉亭,竟是半点不疑心,将那壶滚烫温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点点头,好酒。随手丢了酒壶,走出凉亭,姜赦淡然道:“阵斩。”如果说先前姜赦持枪破阵,是那一力降十会的武夫路数。那么这一下便是名副其实的言出法随,“阵斩”二字,如天雷滚滚,遍布天地,湖上阴兵与那云中神将,百万之数,无一漏网。顷刻间悉数被分尸。天地间浓烟滚滚,哀嚎遍野,细听之下,似有无数妇人哀怨呜咽此起彼伏。姜赦置若罔闻,用兵之人,岂会在意这些风吹就散的尘埃。若无铁石心肠便用兵,一颗道心早就不堪重负。“道友且停步,不妨抽空观书。”那道士抖动袖子,摊开一幅历史长卷,处处是那厮杀的新鲜战场或是死气沉沉的古战场遗址。显化出一卷“兵书”之余,陈平安再将那手中拂尘轻轻抛向姜赦。一把拂尘蓦然散开,化作无数条因果长线,主动裹缠住那尊兵家初祖一直不显的法相身躯。每一根绳线之上皆有万千厉鬼亡魂。姜赦微微皱眉,脸色到底是没有那般胸有成竹了,道:“不入流的邪魔外道,也敢奢望侵蚀金身。”身后矗立的那尊法相,立即便有震碎金色细线的迹象。“姜赦何尝不是外道。”与此同时,道士陈平安也双指并拢,掐诀立在身前,口吐真言,面带微笑道:“吾当摧破之,好替天行道。”姜赦双肩微动,身后一尊金身法相却是大放光明,那些丝线被浓稠如水的金光冲刷而过,很快化作一阵阵破败灰烬,扑簌簌飘落在地。陈平安神色淡然,远远瞧着这一幕,并不如何意外,兵家修士,确实是最不计较因果的炼气士之一。约莫是真被陈平安这一连串的手段给惹恼了,姜赦再次将手中长枪往身边大地一戳,双手掌心相对,做出一个简单的拧转姿势。诸子百家做大学问的,都有那天道左旋和右旋的分歧。但是对姜赦来说,这类治学,实在是太无趣了。我要大道如何运转便如何!天与地皆斜,恰似磨盘碾动,势不可挡。众生与万物在其中,皆作齑粉,沦为劫灰,散若飞尘。果不其然,姜赦身前整幅画卷顷刻间都被轻易扯碎,脚下所立一座湖泊荡然无存,不但如此,整座天地都出现了一种肉眼可见的扭曲。丢出长卷与拂尘,说出一句“替天行道”的大话,道士陈平安眯眼旁观。五行本命物所在根本洞府,外加找寻出十座储君之山的洞府作为辅弼,一主二从,总计十五处本命窍穴。这就意味着陈平安在那扶摇麓道场,闭关期间,已经额外大炼了十件本命物,这还远远不是真正的总数。只是被那至今不知身份的鬼祟十四境阻拦颇多,偷袭了数次,害得陈平安不得不一次次从闭关中退出,浪费了太多光阴。连累大炼本命物一事,略显仓促,少炼了多件关键宝物,或是尚未炼化到炉火纯青境地,导致整体效果未能达到预期。陈平安本以为这点阻碍无关大局,不曾想没过几天,就对上了姜赦。之前陈平安的想法再简单不过。自己在仙人一境的功课,除了炼剑,吃金精铜钱和寻找斩龙石,不断提升两把本命飞剑的品秩,此外不过是夯实道基、增长道力一事可做。只需大炼法宝,便可一举多得。如那市井江湖,没什么技巧可言,乱拳打死老师傅。山上斗法,直接以数量取胜,硬生生用法宝砸死对手。一个简简单单的想法,却要用极其复杂繁琐的步骤来打底。最终所求,当然还是一种得道长生的独门飞升法。所以才会为丁道士传道、护道与观道、证道。道士陈平安抬头见天。青天大道屏障如墙,日月同壁,道不得出,困住多少古往今来多少豪杰道人。天上星图真身是一方篆刻日月同壁的古砚咫尺物,砚的背面凿有二十八星宿的眼柱。得自郑居中,用来装几百颗金精铜钱。天外一役

,境界最低的陈平安反倒是负责坐镇中枢,住持大阵运转,得了这件没有明说是否需要归还的咫尺物,陈平安闭关期间,灵光乍现,借助连一艘流霞舟都能炼制成功的顾璨所传授的炼物法诀,陈平安竟然果真成功将这件咫尺物炼化为一座小洞天,验证此法可行,可称神通,当之无愧。至于画符手法,则有远古道士的朴拙气息,足可以假乱真,让许多道龄悠悠的上古真人,误以为是某位远古道士的亲笔手书。缘于李槐借给他的那本“鬼画符”,上边便记载有扶乩一道、请神降真的根本法门。指玄峰袁灵殿赠送,和托付刘景龙购买北俱芦洲恨剑山的多把仿剑,都已一一大炼。管你品秩是灵器、法宝还是半仙兵,不管是花钱买来的,还是“路边捡漏”而得,手头有一样算一样,陈平安皆是大炼为与道相连的本命物,用以填充各大气府。日月同壁的青天大道之下,此间厮杀,各展所能,任你姜赦势如破竹,看似在光阴长河之内如入无人之境,哪怕是你颠倒阴阳,驾驭天地作磨石,皆是姜赦自作自受,将道行神通一并“磨墨”罢了。终究是个对峙双方此消彼长的下场。陈平安手中托起一座仿白玉京,而白玉京中南华城,又有一位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手中攥有一方补上天款“6沉敕令”的六满印,印面之上,三十六尊远古神灵同时睁眼。景象一变,年轻道士仿佛祭出一尊巨大法相,大袖飘摇,从南华城飘荡而出,高度不输姜赦金身,陈平安却是身形凝为芥子大小,躲去那白玉京最高处。白玉京与那姜赦转动的天地大道磨盘撞在一起,出动人心魄的咯吱作响,便似一把锥子缓缓刻画琉璃镜面。片刻之后,这座白玉京好像硬生生挡住了磨盘的转动,以至于整座天地开始用一种微妙幅度摇晃起来。陈平安双手笼袖,青袍身形与脚下五城十二楼一同随之晃动。姜赦重新拿起破阵,轻轻拧转手腕,旋转长枪。临时改变主意,姜赦并不着急打烂那座赝品白玉京。只因为姜赦第一时间看破陈平安的谋划,没有让这家伙得偿所愿。对方置身于“白玉京”之内,姜赦如果提抢强行破阵,对将来问剑白玉京的陈平安而言,便是一场绝佳的观道机会,好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由此可见,姜赦今天也没有将我当场斩杀的十足把握。”那道士大笑不已,自言自语道:“若是自认为稳操胜券,姜赦何必计较这点得失,还怕我将击破白玉京的大致路线、细微诀窍学了去?”姜赦揉了揉下巴,终于有些理解某些练气士的想法了,武夫一张臭嘴,确实惹人厌。“这么喜欢作壁上观,一个个的,看我耍猴戏吗?”姜赦好像终于了没了耐心,“诸位,再不现身,你们的道侣,山主,盟友,可就真要被我活活打死了。”驾驭大道,轻松反客为主,暂时困住了那座仿白玉京和神性陈平安。姜赦身形倒掠,融入身后那尊法相中,法相伸手一抓,便将一杆长枪破阵攥住,踏出几步,便来到那年轻道士身前,一枪横扫,打中那尊道士法相的胸膛,激起玉屑无数,道士踉跄后退,“等人高”的白玉京随之后移。姜赦再一枪戳中道士心口,白玉京亮起无数条光彩,凝聚于道士法相与枪尖相抵处。姜赦也不撤回长枪,向前跨出一步,攮得道士与白玉京一并向后滑去。姜赦环顾四周,冷笑道:“这般胸口碎大石,好不好看?!看客不必掏钱,就没几声喝彩?”“姜道友稍安勿躁。”白玉京之内,陈平安凭栏而立,插袖抬头望向那尊姜赦提抢法相,微笑道:“道友积点口德,莫要伤了和气。”饶是道心坚韧如姜赦,也被这一句屁话给气得不行。姜赦手上加重力道,长枪破阵的枪尖戳入白玉京中。武夫问拳,修士斗法,总要耗费体力气血和天地灵气。练气士任何一件大炼本命物的破损,都可以说是伤到了大道根本。这要比消磨数十年、百年道行的折损道力,更为隐患,此类大道缺漏,后患无穷,就像江湖上的练家子落下了病根。至于伤及魂魄,心神流散,减少功德等下场,哪个不是修道之人,容易沦为心魔道场,未来合道的天关阻碍所在?修士境界越高,昔年几处看似不起眼、不过针孔大小的缺漏,就要变成比天开了个窟窿更大,练气士想着境界一高再拿外物缝补道心之缺失,天无绝人之路,也行,补天去。陈平安今天都被打碎了多少件与性命大道戚戚相关的本命物?姜赦似有所悟。这家伙莫非是想要反其道行之?别看陈平安身份多、手段多,实则隐患更多,比如没有了阴神阳神,注定无法炼出本命字,剑修武夫两不纯粹……先假设自己的那副人身魂魄,一定会有某些缺漏无法缝补,便干脆来一场形同“散道”的“沙场演武”,修道之人,万法皆空,空其身以养元神。狠下心来,舍了全部身外物都不要,只余下一颗澄澈道心?好

家伙。“为学日益为道日损”一语,与那“天道损有余以奉不足”?还能如此注解训诂?!确是奇思妙想。先前姜赦评价一句“竖子成名”,倒是委屈了这位既是剑修又是武夫还是符箓修士的年轻山主。不枉费我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免得阴沟里翻船,出山第一场架,就着了道,被老友之祠、碧霄几个看笑话。今天对峙,意外有一些,到底还是失望过多。难道拥有半个一的年轻人,就只有这点道行?至今为止,不是毫无还手之力是什么?两尊法相近在咫尺之间。姜赦就要一枪捅穿白玉京与道士胸膛。就在此时,手托一方五雷法印的道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法印砸向姜赦。姜赦一拳未能碎之,只是将其打落别处,法印翻滚在地。以法印砸人,看似莽撞,与仙气毫不沾边,却用上了神人擂鼓式的拳意。姜赦心中疑惑,嘴上讥笑道:“雷声大雨点小。处心积虑,结果就铺垫出这么一记杀招?”陈平安微微皱眉,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这方五雷法印会瞬间失去大半功效,转变几乎只在一瞬间。这就导致诸多后手施展不出。要说单凭此印重创姜赦,不作此想,但是这方五雷法印却是陈平安之后几个真正杀手锏的起手,确是不假。故而这一手,别说陈平安倍感意外,就连姜赦都误以为陈平安是在耍什么花招。在那倾斜柱子之巅,任由神性与姜赦为敌的青衫陈平安,第一次出手帮忙解围,取出一张古朴大弓,挽弓如满月,有弦无箭,砰然一声,一道金光激射而出,拖拽出极长的璀璨长线,如倚天长剑。姜赦抽出长枪,以枪尖抵住那道来势汹汹的剑光,将一支“箭矢”撞碎。“泥腿子也有洁癖?”姜赦满脸讥讽神色,“还是说根本不敢让神性持剑?”收起那把得自夜航船的长弓,陈平安摊开晶莹剔透如羊脂美玉的手掌,掌心浮现出一柄长不过寸余的碧玉短剑。这枚得自大岳穗山的剑胚,古名“小酆都”。初一与那十五两把飞剑,得到已久,却是陈平安极少数未能大炼之物。陈平安默不作声。这好像还是陈平安第一次与人捉对厮杀,各座洞府积蓄的灵气耗竭到丝毫不剩。修道之人,跟人斗法,切磋问道,都是需要花钱的。驾驭一件件皆已大炼的本命物宝物,或攻伐或防御,调兵遣将。可结果不是被姜赦一击便碎,便是被枪尖戳中,虽未当场崩坏,却也变得破败不堪,跌了品秩。天外一役,虽说陈平安是被拉壮丁的,到底是不虚此行,于修道大有裨益,只说亲眼见证两座天下的相撞路线,陈平安在那扶摇麓道场,就开始尝试在人身天地之内,铺设出一条有迹可循的青道轨迹。铺路架桥。追求一境,每次出剑,行如天道。至于“借机将所有本命物打成一片”的选择,实在是对上了姜赦,不得已而为之。道理再简单不过,不如此作为,根本没得打。别说对峙,想要拖延几分都是奢望,更别提一探究竟,尝试查看姜赦修为的深浅。山巅那位青衫真身陈平安,笑了笑,“看吧,出岔子了,估摸着是青冥天下那边出现了大状况。”收了法相,取回重新恢复袖珍模样的仿白玉京,托在手心,陈平安侧耳聆听状,听见犹如家乡瓷器开片的细微声响,叮叮咚咚,最终分崩离析,一座袖珍仿白玉京就此轰然倒塌,天地间罡风一吹,激起无数碎屑,下雪一般。“一场架,才刚热手,损失就如此之大了,当真半点不心疼?”姜赦心中了然,看了眼身前陈平安真身,再转头看向高处作为障眼法的那个存在,“是了,神性做主就是如此。无心便无错。”两个陈平安,互换了位置。姜赦眼前这位陈平安,撤了障眼法,才是真正神性的那半个一。他身边四周现出四把仙剑。这位“陈平安”摇动脖子,抬起手,晃了晃袖子,一双金色眼眸竟有眼神炙热的意味,咧嘴笑道:“姜赦,那个‘我’做事不爽利,说真的,老子忍你半天了。”姜赦笑道:“同理。”陈平安一向擅长偷师,比如在青萍剑宗密雪峰,长春洞天道场内,闭关期间,也学那吴霜降,仿制了四把仙剑。若说吴霜降那四把,属于次一等真迹,类似瓷器里边的官仿官,寄托款。那么夜航船一役过后,陈平安依葫芦画瓢的仿剑,就是再次一等,无论是剑的材质还是神意,都是那……民仿官。在山上吓唬人,自然不难,同境之争,也管用,可要说拿这些再仿仙剑对付姜赦,难免有一种黔驴技穷、或是狗急跳墙的嫌疑。姜赦只看一眼便知那几把拙劣仿剑的品相高低。看来距离使出压箱底的几种本事,当真不远了。这小子倒是会挑对手,直接挑了个白玉京余斗作为问剑对象。

br>真无敌,搁在当今世道,倒也不算自大之话。估计等余斗完全炼化了一座玉京山,也该他跻身伪十五境地了。不过欲想成为数座天下的人间第一人,就各有劫数要渡劫。他姜赦是如此,余斗当然也是如此。想来青冥天下的大乱已起,从太平盛世转为乱世,如何变作升平……便是余斗的劫数所在。看着眼前这个机关算尽、手段迭出的年轻人,眉眼神色间并无半点气馁。毕竟陈平安这些手段,本该用来对付余斗。亭中一壶酒,意有所指?姜赦很难不记起远古岁月里的那拨书生,意气风,慷慨激昂,性情并不迂腐,从来恩怨清爽。姜赦提起长枪,指向那高处,懒洋洋问道:“持剑者也好,半个一也罢,能不能拿出点不花俏的真本事?”“好说。”高处真身陈平安一跺脚,瞬间震碎双手双脚之上数以百计的斤两真气符,微笑道:“要想以此身精神担当宇宙,便需先打成混沌一片。”姜赦点头道:“年轻人,真敢想。”下一刻,姜赦便被陈平安伸手按住头颅,掀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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