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次计划卖给华夏的是家族企业因上了新的设备淘汰下来的一套生产线。
这套设备在M国卖给小工厂也可能卖几十万美元,她们正在以全套一百万美元作股卖在华夏内陆地区的一个县政府。
那时华夏涉外企业全由政府控制,出面谈判购买全是政府。代表那个县政府出面谈判的人姓张,给了艾莉丝她们的名片是县外贸局长。
张局长还带着两个工作人员,据他说一个是他的翻译,一个是他的秘书。
张局长约三十岁左右,戴着一付当时在内陆最时髦的金丝眼镜,说着一口华夏西北地区味道很浓的普通话。
他在谈判中首先提出县政府外汇指标很紧张,设备全部折股引进,对艾莉丝提出设备二百万美元的报价没有提出异议。
那个时候国内没有引进先进技术设备的经验,而且确实国内与国外的技术差距也较大,引进的许多所谓的先进设备都是人家淘汰的旧设备,而且比人家购买新设备时的价格还要高。
改革开放走到今天这个高度,我们曾付出高昂的学费。
张局长没有对设备价格下压,对合作中提出的其他问题更像是给外方企业送钱:产品全部经设备提供方渠道外销,外资方把所有货款返还华夏方百分之五十;设备折旧年限按十五年,十五年内,外资方占股不变。
张局长提的这个方案意味着,产品的销售利润在百分之五十以上华夏方才有收益,而外资方付出设备后十五年内得到的全部是净利润。
周胜利虽然没有参与具体的企业经营,但大帐还是会算的:国内企业配套的土地、厂方都要投入,产品的原料、生产过程中的耗能和需要的劳动力等,很难控制到百分之五十以内。这就意味着,县里的企业为了引进这套生产线要承担连续十五年的亏损。
一个月前还在县长位置上的他觉得县政府给这个外贸局长的权力太大了。
那几年在外资和技术设备引进的掮客队伍里骗子的比例相当高,有的掮客与外国人勾结到一起,甚至引来外国人以外商身份到国内吃、住、玩,临走带走当地的土特产品,结果是“黄鹤一去不复返”,有的高价引来一些国外淘汰的破旧机器。
更有甚者,骗子抓住政府官员急着要政绩的心理,引着地方政府将配套资金先期投入,举行声势浩大的“奠基仪式”,党委、政府的主要官员亲自主持,制造下一次行骗的资本。意识到上当受骗的党政官员为了掩饰错误,保住官位,绝对不会提及此事。
但是这些骗子骗外商骗什么?
周胜利坚信:政府不会把国外的设备骗到手以后违反当初协议,行骗是个人行为。
他把“张局长”的方案翻译给艾莉丝的同时也用粤语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艾莉丝对他的怀疑提不出反驳的理由,却又说道:“谈判以后双方要签合作合同,合同上还要盖上他县政府的公章,他敢违反合同我就能起诉他,让县政府加倍赔偿我们的损失。”
周胜利反问他:“你们M国和边港这边都不可能有他们县政府公章印模,你又怎么能保证他用的政府的公章不是假的?”
他又说道:“我在政府机关工作过,知道县政府下面的局长没有权力代表县政府表态。你们可以把条件提得再苛刻一点,比如把销售额五五分成改为四六分成,你们要六。
你是做经营的,除去销售额的百分之六十,他得承担多大的亏损?他如果表示得请示领导,有百分之几的可能他的身份是真的,如果当场答复你们的条件,那就一定是假的。”
艾莉丝说道:“依你,你以我的名义向他提出。”
周胜利道:“这样不行。他带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Y语翻译,只不过是不懂粤语,你提出我来翻译就成。”
艾莉丝一本正经地用Y语提出外方应加十个百分点。
周胜利翻译成普通话后,“张局长”与艾莉丝计价还价半天,最后拍板:“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就按你们提出的四六分成写入合作合同。”
周胜利把他的话翻译过去后,又改用粤语说:“可以百分之百地认定他不是政府的人。”
艾莉丝说:“他如果是骗子,合作过程中我们不出一分钱,他骗我们什么?”
周胜利反问她:“你们的设备进入华夏国内后往哪里运是不是听他的?”
艾莉丝说:“是呀,国际惯例,我们只承担从M国出发到华夏口岸的运输费用,到了口岸以后由华夏方承担。”
周胜利又问:“从设备交接到他们提交第一批产品得有一个过程?”
艾莉丝说:“是呀,这个时间是下一步要谈的。”
周胜利说:“我如果是骗子,接到生产设备后转手以较低的价格卖给国内急需的厂家,反正你们的设备在你们国内已经落后,但在我们这里却还很先进,只要价格低很快就能出手。
我接到设备后就不与你们联系了,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十多亿人,你能找到我吗?”
艾莉丝心里紧张起来:“我的设备不就没了吗?”
实际价格不过几十万美元的设备对她这个工商帝国家族的成员来说如九牛一毛,但被骗一套设备对她的能力是一个否定,对她在家族当中被重视程度来讲至关重要。
“妫,怎么样才能揭穿他的骗局?”
周胜利说道:“方法有很多,比如打电话给当地政府核实,那样的话今天可能做不到。再比如,当场揭穿他。”
艾莉丝此刻没有了主见,问他:“当场怎么揭穿?”
周胜利会心一笑,“你交给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