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那个绣着鸳鸯装着碎银子的荷包塞到了他的手里,任由他百般推辞都推辞不过。
最后那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学着大家闺秀盈盈施了万福,磕磕绊绊的说道:“祝郎君此去金榜题名,一路顺风。”
当时他觉得有些滑稽可笑,鹦鹉学舌,东施效颦不外如是,明明是一个农家女子,非要学那些大家闺秀,徒惹人笑话。
今日想起倒是觉得那女子虽然动作蹩脚,官话也不太流利,可她神色专注,眼中带光,甚为好看。
李正阳摸了摸腰间的荷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铜钱攥在手心,轻声呢喃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她给的银钱早在进京赶考的路上就用的差不多了,唯独最后一枚铜钱他一直舍不得花,那个绣着鸳鸯的荷包一直舍不得扔,悬挂在腰间。
后来他的妻子也就是那位吏部侍郎的女儿送给了他很多个荷包,他也有了许许多多的银子,可他腰间依旧悬挂着那个样式不算好看,绣工不算精致的荷包,荷包中也永远放着那枚铜钱。
他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做,只是有些舍不得。
少年曾许凌云志,自诩人间第一流。
曾经的他读书的志向便是报效朝廷,为君分忧,匡扶社稷,可最终他忘记了初心,沉迷于权势,选择向现实低头,活成了以前他最讨厌的人。
今日听了苏泽一番话,加上最近的遭遇,这才幡然醒悟。
旭日东升,阳光照在了皇宫的大道上,李正阳迎着阳光大步向前,可却因为精神恍惚显得步伐有些紊乱。
宫道边上的禁卫指着李正阳的背影和身边的同僚窃窃私语道:“你看那位大人像不像条狗?”
李正阳可不知道他如今的狼狈模样在别人眼里像是一条丧家之犬,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他似乎心态发生了一些转变。
同样的,苏泽也不知道李正阳在想些什么,此时他已经到了奉天殿,正站在大殿门口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什么。
当看到李正阳神情恍惚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苏泽愣了愣,心中腹诽道,这孙子咋了,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李正阳看着昔日好友,神色稍显复杂,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随即走进了大殿。
苏泽被看的愣了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李正阳这孙子搞什么飞机,该不会是没憋着好屁吧?
由不得苏泽多疑,他可是听说了,李正阳这孙子可是那什么骂苏会的头面人物,三天两头就带着人聚在一起以骂他为荣。
他就奇怪了,说起来他和李正阳也没什么不对付的地方,这孙子没道理一直骂他啊。
殊不知这正是李正阳的心理不平衡作祟,同样都是寒门出身,苏泽若是一直被贬谪在外也就算了,可他又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攀附上东宫。
而他李正阳付出了那么多,却还不如苏泽混的好,与之相比自然也就心理不平衡了,因此才会见不得苏泽好,不然他付出了那么多就成了一个笑话。
当然,如今的李正阳是没心思再和苏泽做比较了,一是差距太大了,他已经需要仰望苏泽了,二则是他如今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也看透了一些东西,自然不会再想着找苏泽的麻烦了。
苏泽不清楚这些,只是有些诧异李正阳前后态度转变过大,晃了晃脑袋他也没多想,继续东张西望,他在找纪纲。
李正阳此人在苏泽看来不算是什么坏人,当然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就是了,只要李正阳不来找他麻烦,他也不会专门去针对李正阳。
李正阳在苏泽的眼中算不上什么值得针对的大人物,充其量就是一个可怜虫罢了,更像是这个时代众多寒门学子的一个缩影。
多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中了进士,却因为没有根基靠山不能施展一腔抱负,久而久之自然就被官场如今的大环境给同化了。
官场风气如此,你不妥协你就只能被踢出局,一生碌碌无为,就如以前的苏泽一般,因为替太子仗义执言被上官穿小鞋,外放穷乡僻壤为官,若不是有机遇,一生都只能在穷乡僻壤了却余生,什么抱负,什么雄心壮志都给磨干净了。
可你一旦妥协了之后,又走上了另一条不归路,如李正阳一般,一开始他也许也想着辅佐君王,匡扶社稷,可久而久之沉迷在权势之中便忘记了初心,沦为了以前最讨厌的那类人,可悲又可怜。
这大概也是另一类的屠龙者终成恶龙。
因此苏泽压根就没把李正阳当回事,苏泽现在一门心思想着套纪纲的麻袋,压根顾不上别的,可看了半圈都没找到纪纲的人。
恰逢奉天殿里的小太监来提醒苏泽快要到早朝的时间了,苏泽也只能暂时放弃找纪纲麻烦。
小太监有些为难的站在苏泽面前,他不知道该领着苏泽去何处,按理说苏泽是没资格来上朝的,因此奉天殿里是没有苏泽的位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