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晚色听不见,只见男人步如木偶,双眸挣扎了片刻,转瞬呆滞。他的手不自觉地聚起一团罡风,对着的方向正是丹田。
乔晚色急得冲到他面前,用尽力气地挥手阻止,却徒劳无功。
“嗡”的一声龙鸣,青龙越河一尾拍开青沅和鬼物的视线,掀起的灵压卷成一股风,差点儿误伤身为灵体的乔晚色。
青龙不愧是龙族中最凶悍的一脉,打起架来转眼便没了理智,即使他后脊那处的鳞片都已碎裂,却依然强悍非常。
这一幕恍然让她想起阙沉水和她在望天海对战五头蛇的一刻,身负青龙血脉的他也被骨子里的凶狠影响到,而越河更是如此,后脊的血一块块渗出,将龙鳞都染黑,断裂处更是惨不忍睹。
乔晚色不忍细看,她不知道阙沉水被妖皇拔鳞时是不是也是这样,所以才会毫不心慈手软地拔掉自己的龙鳞,因为他已经习惯这种痛的滋味了。
青沅被这么一拍,纷乱的神思缓缓清醒,使足了力再次挥向鬼物。越河与那七根尾巴纠缠着,尖牙上全是撕咬的血沫。
黑虫密密麻麻从四周袭来,火光铺天盖地地燃烧,将这夜活生生照亮。红光耀耀,像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
耳边窸窸窣窣的声响越发沉重,脚下翻滚着数不清的黑虫和黏液,它们如同尸虫,吞噬了所有血肉,此时要将这供奉给它们的王。
“唔。”钻顶的痛蓦然袭击,乔晚色一把捂住心口,满眼震惊地看向风夏。
她这是要做什么?!
第59章
◎过往◎
黑虫和那鬼物愈发暴躁,蛛丝织成了一张大网,死死裹住三人。
空气灼烧而又沉闷,吸一口都仿佛是吞了口沙子,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越河被七根尾巴困住了一半,只能昂着头拼命撕咬,但鬼物的愈合速度极快,尾巴上的暗青纹路膨胀得凸起,愤怒地拍打青龙的脊背。
魔主和越河已是强弩之末。
乔晚色顾不得心口的疼痛,攥紧了拳头撑开眼望向风夏。
被困在蛛网里的少女,重复着古老的祷词,那枚茧的缝隙透出一束束银辉,似有迢迢星河在她四周斗转。构成了一副星子稀疏,银河倒转的绝美之景。
茧身上的蛛丝一片片湮灭,如同被烧灼的白纸,一块块剥脱。
银辉更盛,比万丈火光还要夺目。
那是神倾泻的生命。
“空潭泻春,古镜照神。”风夏轻捻指尖,低吟了最后一句。
脚下忽而生风,一股吸力猛然将她打入风夏的身体。所有的声音一时间尽数恢复。火星的哔啵声,鬼物的嘶吼声,黑虫滋滋啦啦的爬行声,青沅的心脉断裂声,还有……越河微弱的那声“夏夏”。
一切都灌入了她的脑海。而她却像是一具被钉死的木偶,牢牢地固定在风夏的身体里,什么也做不了。
海幕隔绝了神音,可以往是断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也许是天地间的咒怨太深,那枚充满生息的神音早被吞噬个干净,众神殿再如何也是收不到了。
但鬼物太过强大,即使有三界相助,却还是要付出更多生灵的生命。
唯一的办法,就是风夏通过献祭自己,强行破开海幕,打开结界。神的陨落是会互相感应的,老神君们必会到达。
乔晚色痛得意识模糊,无缘无故的,为何她要再经历一次前世的痛苦。
神明无故献祭自己等同自杀,有违天理。所经受的必是最惨烈的痛,比烈火炙烤还要灼热,比千万根钢针还要尖锐,比扼喉还要窒息。
她的腿渐渐消失了,手也渐渐消失了,全都飘散成空中漂浮的银辉,水波荡漾般浇灌在黑虫身上,冒出汩汩白气,黑虫随即消散。
但她的力量实在太弱,面对一个吸收无数怨力的鬼物,她付出的生命也只是杯水车薪。
况且生灵逝去得越多,它的力量就越强悍。恐怕搭上所有老神君才能阻止这一浩劫。
风夏的悲痛与哀求似是密密匝匝的线球,缠成了一团,乱成了一团,混杂的情绪完全让她分不清她到底是乔晚色,还是风夏。
很快,那抹银辉来到了她的肩膀,蔓延的痛瞬间少了一大半。
鬼物气愤极了,这些洒下的星星点点轻而易举地就能灼伤它。它暴躁地扑打着尾巴,想将四周的银辉扑散,并没来得及吞噬两具尸体。
青龙已然没有生气,他的身上全是深刻的勒痕,如宝石般绚丽的鳞片碎成了屑沫,和银辉融在了一起。他的眼睛还睁着,似桃花潋滟,与生时并无二样,执拗地望向风夏,只是很不巧,他已没了化为人形的能力,丑陋地死在了风夏眼前。
乔晚色很轻很轻地眨了下眼,为什么,她已经没有心了,却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心痛到极致的酸涩。泪,只有一滴落下,在最后一次眨眼的刹那,银光大盛,一场艳丽的烟火匆然绽放,她化为了一点星光,只剩下一丝摇摇欲坠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