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府医名叫葛汤,原是扬州人来上京参选太医院考核,落榜后医术算得上精湛,便来了王府当差。”
陈嬷嬷举着长单一一数着,寥寥几句话概括了葛汤其人。
吹着两瓣胡子,在外院三五成群,每月领了俸禄在亭前喝茶赏花,名门望族最忌讳将府里的人赶出去,或是发卖。
能在里面待了几月的,肚子里多半都装了些东西,且将侍女、小厮发卖于大家而言,更像是一个家族在走向末路穷途。
“让他再好好查查,里头的药名叫什么,若是能,替我找些过来。”
宋袅卸去发间朱钗,将桌上的粉色蜡烛收好,灯芯里掺了令人迷情意乱的药,且这药隐晦在只对尝过雨云的人有用。所以宋袅才会中招,而兰妃当初极有可能也因这而入了旁人计。
宫人查不出去原因,便是去查也不会查到灯芯里面。
陈嬷嬷:“老奴先前去找蜡烛的时候,这蜡烛数量也不多,只有七根的样子。想着在兰芷宫要住些时日,便多拿了几根回来。这些蜡烛放在库房的角落里,显然是被有心人整理过,才会放得隐秘,又显眼的地方,让人一眼便能看到。”
屋中只有她和陈嬷嬷二人,宋袅玩着手里的偏凤簪,绘着它身上的纹路,晃动着凤凰嘴里衔得珠子。
“兰妃死得冤枉,身边宫人无一幸免皆死于这场灾难中。能有这份心思的,多半是身边亲近之人,或从前帮助过的。”
宋袅搁下簪子:“这事往后莫要再提,太后荒废兰芷宫,想来是不想再有人知晓此事。从前旧事不堪再提,王爷今儿留宿宫中,吹灯罢。”
陈嬷嬷应下话,吹灯后悄声离开,屋外只有黄豆在守夜,“榴花呢,她与你一块守夜,怎的只见你一人?若有旁人而来,你站在窗下又成何体统?”
她刚刚竟然忘关了窗户,也不知黄豆听了多少去。
“奴婢瞧嬷嬷刚刚灭了灯,才走到窗下将兰花搬到地上,好关上窗免冷风吹到屋子里,扰王妃受凉。”
黄豆指着地上的四季兰,陈嬷嬷走上前查看,很快打消了念头,并未多想。
夜来风雨,长夜照无眠。
寅时三刻,黄豆推门摸进屋中,桌上烛台还留有淡粉色的蜡迹。
窗外雨打花枝,宋袅被夜雨声惊扰,掀开薄被,见灯火之下有晃晃人影,撩开珠帘绕过屏风。
“红豆?”
黄豆立刻上前扶住宋袅:“王妃可是要起夜,下了雨这会儿正是凉的时候,您先披件衣裳。”
见宋袅半梦半醒之间,黄豆心里的恐惧顿时少了大半,原本因困晓而沉重的脑袋被这一激灵,也反应了回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不过是罗绮小姐听说王妃得了几根好看的蜡烛,托她来看看模样,指不定心里是想照王妃的款式去做几根来。
那蜡烛她瞧过几眼,是很漂亮,不怪罗绮小姐心里生了心思。
宋袅轻轻推开她的手,走至外室,环顾一周,最终落在烛台上,收回视线瞥了眼窗外。
“榴花呢,怎得不见她人。”
黄豆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榴花身体不适,奴婢便擅作主张让她先回房歇息,王妃恕罪。”
她把窗柩上,宋袅喜欢的兰花放在外面的地上,现在该正受着风吹雨打,等到早上,兰花也该从枝干上垂落,提前结束属于它的花期。
“外面下了雨,衣服上都淋湿了不少。离天亮也快到了,你先回去罢,那盘兰花等明早再去看也不迟。”
宋袅轻言两语赶走了黄豆。
黄豆便是活络的性子,从前在相府中便四处都说得开,同几房公子、姑娘院中的侍女都聊得来几句。
也正是这种性子,得了些好处便会认为这事没什么大不了,几句无关轻重的话或行程,物品样件,通通都给宋袅抖落出去。
红豆、绿豆、黄豆、黑豆四人是跟在她身边的一等丫鬟,几人各有自己所擅长的,带来王府是为在她身边时间久且知根知底,比起旁人都更忠心。
只是忠心不足,一心二用太过活络只会害了她。
宋袅将壶中茶水倒在帕子上,将烛台上残留的粉色蜡迹擦拭干净。
尽管那颜色很淡,若真留了心思,这些蜡迹也会轻松被收入眼中。
兰芷宫中宋袅身在明处,皇宫又是太后的地盘,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收在眼中,保不齐太后会留有疑心。
只是……她去兰芷宫时,桌上好像是留了蜡,后面江子瑜进去被看见,必会传到太后耳中。
一时的不经意便会留下后来的无穷后患。
心事重重下,宋袅早没了困意。
撑起伞到外边窗沿下,抱起被摧残得没了精气的兰花,慢慢挪到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