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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进宝守着祖传客栈,因这城里的宵禁啦、城门禁啦、生人勿近啦种种限制,他这客栈几乎只接待麻雀,除了洒扫也没啥事消磨,整个客栈上下三层都他包办,跑堂兼厨子兼掌柜,若有来客点菜,他还得问问附近舖子今儿有啥菜肉,现买现煮现卖。
这么大濠州城,关得只馀他一家客栈,好在祖上的积蓄不少,他一人饱全家饱,每日倒也清閒。
今日却来了两组客人,一行各三人。
头一批进门的,是个笑容满面、英气挺拔的公子,身旁跟着一个俏丽的小姑娘,他一开始只瞧见这俩人,看他俩有说有笑,还以为是夫妇,贤伉俪三字幸好没脱口,就见后头跟着另一位爷,哇这体格多威猛壮实,不是练家子那肯定是猎户,还专门猎猛兽那种的。
他们开了三间房,一问之下原来是两兄弟带着妹妹出门,这三个年轻人都挺能聊的,跟客人磨磨牙,招呼他们回房休息后,胡进宝出门采买食材,刚回来又见另一组客人上门。
领头的那位看来年岁长些,不苟言笑,进门就四下打量他这小店,满不满意他猜不着,也不敢问。跟在后头的另外二位可亲切多了,最俊俏那个一双桃花眼,对他这不起眼的小店一通夸讚,说到一半被瞪得没了下文;另一位看来好脾气的公子赶紧打圆场,领头的大爷才放过俊俏的小夥子。
他们也要了三间房,是个东家带着俩夥计出门做买卖,东家对夥计看来严厉,出手倒是大方,俩夥计跟东家住的厢房一样好,没让他们住下房,这经营手法他得学学,若他哪日也请得起夥计。
胡进宝忙活一阵,将两桌香喷喷、热腾腾的菜肴分别送上桌,又回到柜台打盹。脑袋晃了会,却看到吃惊的一幕──那夥计,桃花眼的小夥子,不知为何一直对另一桌的小姑娘挤眉弄眼。
这是瞧上人家妹子了?他经营客栈就为这个,形形色色的客人上演各式活剧。
胡进宝登时来了精神,去瞧那小姑娘的反应。小姑娘看来有些不知所措,先是低头扒饭装作没发现,但那夥计还是一直冲她笑,似乎让那姑娘有些坐不住了。跟姑娘同桌的公子大概发觉不对劲,低声对小姑娘耳语几句,那姑娘只是摇头,小口小口扒饭。
胡进宝于是歎了口气,妳倒是说出来啊,俩哥哥这么高壮,还怕甚么?
刚这么想,就看另一个哥哥加入谈话,又瞥了眼另一桌的风流小夥。这下精彩了,那公子重重放下筷,直接走到对桌去,向那夥计不知说了句甚么,唉呦怎不大声点,他柜台离得远啊!又看小夥子似乎给吓坏了,不住摇手,另一个好脾气的夥计拦不住,东家直接踹了桃花眼的夥计一脚,哇啊他看了都觉得疼。
小姑娘心肠倒好,上前就想去搀扶被踢翻在地的小夥子,现在的姑娘真是不一样喽,云英未嫁也不懂避嫌,这要搁从前那是决不会有的……喔喔,被她哥哥一把拉开,没扶成。小姑娘看着那夥计的神情还有些不忍心,跟她哥不知说了甚么,匆匆上楼去了。
他看得正起劲,没成想那公子忽然转身,脸色不大好地朝他走来,胡进宝唬一跳,情知偷看让人逮着,侷促不安等着客人开口。
「店家,想劳烦你,」谷競川歉然道:「我那妹子有些不舒服,他晚饭也没吃多少,你能否帮他弄些小样送上去,他晚点还能垫垫肚子?」
「行、行。」胡进宝当即起身,又转进厨房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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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初照掩上房门,只觉今天再荒唐不过,一瞥眼又惊得跳起来,认不出镜子里的自个,还以为有旁人在他房里。纪重九也不知伤着没有,单大人那一脚感觉积怨已久,把他吓一跳,差点露了馅去扶,还好将军拉开他,要假装不认识还真难。
他推开窗,外头已是黑漆漆、静悄悄,原来宵禁是这个样子。
冷风灌进来,他搓了搓手臂,将窗关得严实,想等晚一点偷偷去瞧纪重九。忽听拍门声,开门看到那亲切的店家捧着一盘包子,有礼微笑:「客倌,您兄长方才让我送些点心上来,您看包子成么?」
江初照只觉一整天的疲累紧绷,都让这热腾腾的包子驱散了,忙不迭接过,乐道:「我最爱的就是这个。」一面掏钱一面想着等等偷送些给纪重九,好安慰他一下。
这店家也厚道,见了钱并不收下,只说他哥哥已经给过了,又提醒他遇着委屈的事,得跟自家哥哥说,别让人佔了便宜甚么的,他不是很懂,仍笑着点头,关上门就啃起包子。
他细嚼慢咽地,一面听着外头响动,还剩两个包子时,楼下也是一片静默,大抵都回房歇息了。他端起盘子溜到纪重九房门前,迅速敲两下,开门的却是贺友之,他俩同时吓一跳。
「纪重九哪去了?」他悄声打听,又问:「你要包子么?」
贺友之摇摇头,也是小声回应:「纪重九住隔壁。」
江初照点点头,又鬼祟地敲隔壁房门,贺友之盯着他侧脸,只觉这姑娘扮得也太像了,还是一阵悚然,关上门不敢再看。
这次开门的是马鸣山,江初照觉得自己快疯了,正想说敲错门告辞,却见纪重九光着上身从马鸣山后面探出头。
「你们…你们在干嘛?这谁的房间?」
纪重九理所当然地答道:「我的啊,马鸣山来帮我擦药。」
「我没想到单大人会踢他。」马鸣山极是尴尬和不忍心,扭头瞥了纪重九一眼,转回来道:「只是他再这样盯着你,怕是让人给看出来……你也来帮他擦药?」
擦啥擦?江初照一个劲摇头,把包子塞给纪重九,提醒他吃完记得盘子藏起来,自己回头再找他拿,匆匆掩上门。
他偷偷摸摸地正要溜回房,却听到奇怪响动,很轻很轻,在屋瓦上,猫么?
他探出窗去瞧,发现大晚上不只他一人做贼,这贼他很熟啊,当即一个纵身上屋,轻手轻脚跟在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