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宫女,元月循着路来到后院。
院子各处张满了各色宫灯,照得如白昼一般,因此不难找到背靠墙根席地而坐的孤单身影。
她移步近前,同样打算就地坐下,那人却在半空中拿住她的手腕,说:“凉,不准……别坐。”
元月不躲避,由他掌心的微凉贴着手腕,只道:“你比我伤得重,你也不该坐。”
说罢,反手摄住那片凉意:“起来,就当是为了我,我可不想远走高飞之后还惴惴不安的。”
说时,刻意让目光在他垂在身侧的那只胳膊上停留了片刻。
“你,都知道了?”双方离得算不上远,甚至可以说近,杜阙非蠢笨之人,有所察觉易如反掌。
元月不答,默默向伸出去的手臂上注入力量,好在他配合,力气用光之前他已然笔直如松了。
“如果我今晚不来,不主动挑明,你是不是打算隐瞒到天荒地老?”他个头高,她又不想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现,只能高昂着头颅看他。
他先抽身退出了这场对视,而后闭口不谈,径直向随风摇曳的花叶而去。
元月顿足敛起面皮上的无措,抬脚跟过去。
沐风看了良久的幼年海棠树,元月终忍不住打破宁静:“右手,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等待她的依然是沉默。
“你怪我吗?”酝酿多时,终有勇气问了出口。
“这话该我问你,”杜阙转过视线来,正对她的双眼,“我作恶多端,曾妄图拖你入泥淖,你……恨我吗?”
上下唇将将分开,耳尖却又划过他的声音:“阿月,别再恨我了,我的出现,毁了你的安稳人生,因我而牵动情绪,不值。最好将我抛之脑后,潇洒余生。”
恨一辈子,少一天都不算的谎言,锁住他一人就够了,她,该像天际雄鹰,展翅高飞。
元月以为,历经此番巨变,心志已磨炼得刀剑不摧,象征懦弱的眼泪,更是没机会寻上门来了,可这一刻,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别哭了,”眼睑之下贴上来一片绣有龙纹的衣料,温柔至极地带走了点点咸涩,“有幸看到你为我落泪,此生无憾。阿月,哭一回就够了,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元月吐不出半个字来,用点下巴的动作予以回应。
努力平静过来,她记起这趟的来意:“他们说,你水米不进,也不换药,这可是真的?”
杜阙绽放笑颜:“底下人乱说的。朝中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处理,我何故变着法地糟践自己?”
“撒谎,”她果断道,“你当我闻不到你浑身上下散发着的血腥味儿吗?”
说着,直指他胸前那片变了颜色的龙袍:“还有,我不瞎。陛下,你再三说让我快意余生,那你的举动是想让我潇洒度日,还是想让我不得安生?”
不容他分辩,她讽笑道:“你总是这样,嘴上说一套,背后做一套。”
杜阙笑道:“我现在回去吃东西,不,先换药。总之,一定让你无牵无挂地离开。别气了,行吗?”
如此唯命是从的他,倒真让元月有些不适应,不过好在把人劝明白了,心里的大石头总算着了地。
并肩回去,一齐用过晚膳,又盯着人重新给他上了药,这才称心如意回了自己的寝宫。
洗漱了正预备歇下,脑袋里灵光一闪,急唤尚未关门出去的缀锦过来:“那会儿曹平送来的那块儿玉可从家带进来了没有?带来的话,立即给我找出来。”
过了几个月,缀锦记忆有些模糊,捏着下巴斜看着屋顶思量了半日,道:“落在家了,您若不着急用,奴婢明儿一早去取来?”
元月若有所思看了阵铺得一丝不苟的被子,露了笑脸道:“正好,明儿我也回家一趟,顺道去瞧瞧赵棠。”
“您可能还不知道呢,赵夫人他们已经搬回卫国公府住了。”思及先前魏氏来给她难堪的不快来,缀锦不由得担心,“那府里的人一个个跟豺狼虎豹似的,没教养,还不好惹,要不您还是别去了吧。赶明儿给赵夫人递个话,叫她进宫来陪您叙话岂不好?”
想了想当中的利害关系,元月打消了去卫国公府拜访的念头,不自觉打了个呵欠,一面脱了鞋进被窝,一面说:“且依你的吧。”
缀锦放了心,解了两边的帐幔,用手抚平了,一一吹了蜡烛,关门离去。
翌日,缀锦坐着马车出宫办事,元月也没闲着,早早去太极宫随杜阙一同吃了早饭,亲眼监视着换完了药后,溜达着返回。
才沾上凳子,便听得窗外有人在说笑,凑近一瞧,却是缀锦引着赵棠款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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