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去一旁清点侍从,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等待。
谢临渊似是冷静了一些,咽了咽:“牧峙护不了你。”
郁卿平声道?:“我?从不需要他保护。”
“……就没有半点余地了?”
郁卿一寸寸挣脱他的手,像鱼逃离网一般,唯留下发麻的皮肤和红痕。
可?麻意总会过去,红痕也能消褪。
她低着头道?:“这件事和牧峙没关系。不论我?跟不跟他走,我?都不会跟你走。我?今后如何,也不需要你管。”
她说完,抬头看他一眼,被他的目光怔住,停在原地。
谢临渊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从前所?有事都根本没过去。可?不论他做再多,也无法令时光倒流。
他语气凶狠地一遍遍命令她回来,跟他走。尽管他说不出?恳求的话,但?眼中溢出?的,皆是恳求之意。
郁卿忽然有一丝不忍,不忍看他又尊严全无来纠缠她,也不忍自己一直陷在纠葛里。
她开口打断:“下辈子再说吧……”
谢临渊讽刺地笑道?:“你大可?以一直嘲讽朕,朕也不会放手!”
“我?没嘲讽你,真的。”
郁卿叹了口气,望着牵马越走越近的牧峙。
他们?都没有开口,远处群立侍从也不敢说话,打扰这天地间的寂静。敕勒川的风吹开细细春草,丘头白云来去。马蹄踏过的沙土被风扬上天,又飘回地上。郁卿似乎听见那马蹄下的红尘落在草尖,发出?的戚戚颤声。
她忽然回首,冲谢临渊低声道?:“下辈子你别做帝王了。我?们?就在芦草村里,做平凡夫妻。”
来生等他们?都不记得这些恩怨情仇,生死一笔勾销,好重头来过。
谢临渊像被一只箭矢钉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连手也不曾举起,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牧峙,跨上一匹雪白良驹,像一片白云飘去天边,与众人渐渐远去,背影淹没在一带连绵不断的草色中。
许多年前,孟皇后留他一命,将他这个孽障抛弃在北凉草原时,也是如此。他请求母亲不要抛弃他,可?她还是一刀刺伤他。
谢临渊捂着流血的手臂,眼睁睁看着母亲骑马远去的背影。她没有回头,一如今日的郁卿。
那时他太小?,不清楚一个大虞孩童在北凉会有何种遭遇,只凭着本能活下去。他也不明白,回到大虞皇宫后将会面临什?么,只凭本能挣得别人都有的。待他反应过来时,他早已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鬼,残暴冷血,只渴望权势和赢得一切。
时光无法倒流,即使回到他与郁卿芦草村初遇时,也无济于?事。
他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要失去她了。
只是因为一些极端的机缘巧合,他短暂地靠近了郁卿,让他误以为总有一天能再次抓住她。可?一切都如梦幻泡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他也希望自己只是平凡的村夫,残废也罢,失明也行,好与她在白山镇医馆的榆树下白头到老。
郁卿行了一段路,忽然听见背后奔马声。一个红衣禁卫追上来,呼喊道?:“夫人且留步!”
她扭过头,禁卫来到她身边,交给她一方窄窄的木盒。
“陛下命臣送与夫人。”
郁卿望向牧峙,而牧峙不辨神色,点点头,好似大度并不介怀。
郁卿接过木盒,以袖口掩饰,轻轻打开盒盖。
一抹寒光鉴开,一掌半长的短刃静静躺在绒布里。郁卿伸手触碰,刃柄上残余热意,还带着他的体温。
这是谢临渊随身佩戴多年的短刃,似刀又似剑。在芦草村捡到谢临渊时,她就见过。当时她还笑着问林渊:“这把剑你连睡觉沐浴都不肯离身,是不是已经长在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