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渺小又可悲的胆量还敢拿起课本看一眼吗?他这双早就烂了的手还拿得动一只轻轻的笔吗?他生锈的脑子还有能力背出一篇小小的古诗吗?
他的学习能力真的有他从小以为的那么强大吗?还是说,一直以来都只是他在骄傲自满?是他这个井底之蛙在贻笑大方?像楼照林那样真正的天才看了他,不会觉得他像一个小丑吗?!
许久不见的来自深渊的怪物再次张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地啃食在少年弯曲的脊背上,让他发出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哀嚎。
如果做不到最好、做不到极致、达不到完美的要求,那还不如去死!
如果不能拿出成绩来,不能成为一个永远的第一名,不能永远都站在别人的头顶上,那还不如去死!
如果你要一辈子都像一个蛀虫一样地活着,只会吃睡享福,什么成就都拿不出来,什么贡献都做不出来,那你的人生价值在哪里?你活着有什么意义?你还不如直接去死!!!
你到底怎么有脸现在还好生生地躺在这么舒适的大床上睡大觉的?你是怎么有脸住这么漂亮的大房子的?你是怎么每天对着一个天才颐指气使、指手画脚的啊?连星夜,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这些都是你配享有的东西吗?你不配啊,你连活着都不配!你连呼吸都是在浪费空气!你去死!去死!去死啊!!!
……
于是,第二天,楼照林突然发现连星夜起不来床了。
一开始他以为连星夜只是平常的赖床,毕竟连星夜已经很久没有失眠过了,他根本想不到连星夜昨天一晚没睡。
楼照林叫起连星夜的方式很温柔,通常会亲吻他,呼唤他的名字,把他吵醒,有时也会轻轻吻连星夜的眼睛,嘴唇抿着他的睫毛,往上微微地提,一边嘴中低喃着:“连星夜,睁开眼睛看看我吧,现在已经到早上了,你该睁开眼睛了哦,厨子已经来做饭了,等你洗漱完了,我们也差不多可以下去吃早餐了,如果你再不起来的话,我就把早餐端上来,在床上喂你了哦。”
通常有最后这句话威胁,连星夜就算再怎么不想动弹,也会慢吞吞地爬起来。
当初在医院喂喂就算了,他现在手脚健全,他的自尊心并不允许楼照林向伺候一个瘫痪的人一样在床上伺候他。
可今天跟往常似乎不太一样,即使楼照林都这么威胁了,连星夜也只是艰难地张口嘴巴急促地喘了喘气,睫毛飞快地抖动,眼皮重得像压了一座大山,怎么也抬不起来。他被莫名的恐惧占据了大脑,有人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只能在濒死的绝望中沉沦。
“怎么了?梦魇了吗?”楼照林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他连忙爬过去,手掌一下一下顺着连星夜起伏不定的胸膛,一只手不停在连星夜的手指、手掌、小臂上面揉捏,压下心头的焦急,尽量用柔和冷静的嗓音鼓励他,“连星夜,努力呼吸,慢一点,重一点,每口气都吸足,对……试着动一动手指和脚趾,用力挣一挣,想象自己在揍人,然后试着睁开眼睛……”
连星夜像一条死鱼一样不停翻着白眼,张着口沉重地汲取氧气,扭动四肢不断挣扎,仿佛在跟看不到的妖魔扭打、争斗,过了许久,才大汗淋漓地睁开了疲惫的眼皮,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连额头都汗湿了。
楼照林心疼地捋了捋他的额发,摸到他肿胀的眼皮时,微微顿了顿,连星夜昨晚……是不是又哭过了?因为什么?那群人说的话吗?
为什么他又没有发现?!
楼照林攥了一下拳头,后又松开,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他柔声问道:“好一点了吗?我给你倒杯水,好不好?”
连星夜只是呆呆摇头,喘着气,像一只雏鸟一样抓着楼照林的手臂不放手。
楼照林轻轻抚摸他的胸口,给他顺气,嗓音更柔更轻:“那要起来吗?要不要我带你去浴室洗漱一下?”
“不要……”连星夜眉头皱起,喉咙里溢出一声沙哑的痛吟,竟缓缓流下泪来,“我的身上好痛啊,楼照林,我好痛啊……”
连星夜突如其来的痛呼声让楼照林心都碎成了一地,楼照林连忙上前抱住他,亲吻他的脸庞问道:“哪里痛啊?要去医院看看吗?我们现在就起来穿衣服,去医院,好吗?”
连星夜突然大力挣扎起来,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疯狂扑腾,吼叫道:“不去,我没病!我就是疼!我不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