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霞冠主施罢针后,小妹高兴地说头不疼了,跟着几个女冠姐姐去拾板栗烤着吃。
从萤与绛霞冠主山亭里对坐饮茶,问起在乌桕树上挂诗牌的那位香客。
“她啊。”绛霞冠主笑着叹了句,却是没了后话。
从萤奇怪:“姑姑是世外人,难道也有不可说?”
绛霞道:“非我不可说,是我不能肆意乱了缘法,我还是惜阴德、敬天道的,不像某些人……”
提起这个,绛霞忽然问她:“听说谢氏要与你家联姻,你要嫁那位谢三公子么?”
此事已在孝成郡主面前过了明路,她是个有名的长舌媒人,传扬开倒也不奇怪。
从萤垂目轻轻摇头:“水中捞月罢了,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绛霞问:“怎么说?”
从萤道:“于理,吾家只求平安,不贪富贵,便不该与炙手可热的谢氏绑在一起,于情么……”
“于情如何?”
从萤拾盏饮茶,澄金色的茶汤里晃动着她眼底的怅然,她却笑了:“姑姑,何时对世俗的事这样感兴趣了?”
绛霞便不再问了,望向天际的乌云道:“恐是山雨欲来。”
从萤担心雨天山路难走,携小妹早早告辞,倚云师姐用烤熟的板栗塞满了小妹的布袋,圆鼓鼓热乎乎,仿佛揣了两个手炉。
果不其然,马车行至半路时,大雨倾盆般落下。
车夫放缓了速度,从萤听见马车后渐传来杂乱的马蹄与嬉笑怒骂的声音,挑帘回望,见是一行锦衣公子游猎下山。
为首那人身着宝蓝色软缎圆领袍,从萤认得他,乃是英王儿子、今上的子侄,淮郡王萧泽贞。
她放下帘子,对车夫说:“路旁避让他们。”
车夫在山路稍宽处勒马,那行年轻公子瞧也不瞧地从旁经过,从萤正要松一口气,有人同萧泽贞说了句什么,他突然调转马头,又折身回来。
隔着密如蚕织的雨声,从萤听见萧泽贞问:“这是永兴坊姜家的马车吗?”
从萤默默叹气,挑开帘露出面:“是姜家的女眷上山拜神。”
萧泽贞为她的美貌怔愣了片刻,回过神后轻笑道:“原来你就是攀了谢氏高枝的姜四娘子。”
从萤说:“阁下若有什么事,请亲谒姜府,寻我伯父。”
萧泽贞却挑剑拦住她的去路,说:“我既是来寻姜家晦气,便也顾不得里头是坐了只癞蛤蟆,还是只高枝雀了。”
说罢拔剑一挥,将马车的缰绳斩断,又抽了两鞭子,竟把马给惊跑了。
车身“哐当”陷进软泥中,从萤连忙护住受了惊的小妹。
萧泽贞朗笑道:“你们姜家人惯会钻营,倒是让我瞧瞧,是如何没路找路的。”
说罢调马转身,带着那群起哄的公子哥潇洒下山去了。
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马车轮子在泥窝里越陷越深。
从萤望了眼天色,对车夫说:“劳你回府再牵一匹马儿,倘若不成,带两把伞回来也好。”
车夫冒雨离去,从萤解下披风给小妹添上。
小妹这才敢从她怀里抬起头,闷闷不乐道:“方才那个坏蛋,欺负人,要赔马。”
“那位是英王的儿子,淮郡王殿下。”
从萤向小妹解释萧泽贞如此态度的原因:“除晋王外,淮郡王是最有力的嗣子人选,因此也最招贵主惦记。他想学晋王不理朝政,收敛羽翼,因此最怕在立嗣的事上出风头。”
小妹阿禾掰着手指头想要理清:“晋王……淮郡王……贵主……”
从萤说:“但是祖父生前上的折子里,骂了贵主弄权涉政,骂了晋王尸位素餐,却独独称赞淮郡王有东宫风仪,呼吁皇上将淮郡王立为嗣子。”
回想起《谏垣集》里的内容,从萤叹息道:“这简直是将淮郡王往贵主眼睛里戳,也难怪他对咱们姜家心怀怨气。”
祖父此行,不仅败坏了自己的清名,还将除谢氏外的所有人都得罪了遍。
从萤至今未能认同祖父的做法。
阿禾简直被绕晕了,牵从萤的袖子:“姐姐,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