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话落,几人忙纷纷自责,唯唯诺诺满口答应。
老夫人最终叹了口气,神色略有疲惫,“叫孩子们过来,陪我这老太太一起用个膳罢。”
等几人告退,沈明语才从屏风后出来,快步走到老夫人面前,替她捶腿。
“六郎。”
沈明语抬起眼,就见老夫人目光扫视过来,令她有些心虚。
“你一贯是心软的性子,总替人着想,连昨日受了委屈也不来和我说……”老夫人说到这里,沉下了脸,“这事是你婶娘和表姑娘糊涂,我已经叫你大伯禁足了表姑娘,等她养好身子就送回薛家去。”
“至于你婶娘……我已狠斥了她一顿,叫她暂且不必执掌中馈了。”
老夫人略抬了抬眼皮,随即话锋一转,叹气道:“明日你要进宫,家丑到底不能外扬,终究委屈了你。”
沈明语觉得,老太太显然偏颇了。但她也明白,这事如何也不可能重罚大太太,闹大了对她也无好处。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孙儿明白。”
“六郎,我知道你在庄上吃了苦,如今你回来,我是想好好宠着你的,可天意弄人,又要叫咱们祖孙分离。”老夫人伸手将她抱进怀里,眼眶微红,“祖母年纪大了,不知还能熬得住多久,以后你自己也要警醒些,防人之心不可无。”
幼时,沈明语身为府上唯一嫡孙,又生得伶俐,颇得老夫人疼爱。等去了庄上,老夫人也挂念着她,常差人往直隶送东西,虽不能说回回都是山珍海味,鱼虾鲍肚也没少了她的份儿。
后来老夫人病重,袁氏娘家又犯了事,日子才渐渐苦起来。
沈明语对府上众人皆是生疏客气,唯独对这个祖母,有几分孺慕之情。
再看老夫人眼底的倦怠,瞧着一夜未眠,她心里起了涩意,低声道:“老祖宗,敏敏知错了。”
老夫人看她满眼内疚,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母亲临终前千叮万嘱,要我务必把你当亲孙儿照顾,故而我才多说你两句,我心里是最疼你的,可若是一味地惯着你,往后被人使了绊子也不知,白白疼的自个儿。”
老夫人最后淡淡叹了口气,“便如你三哥,若你有他半分睚眦必报的性子,我也不至于多费口舌。”
沈明语听到这愣住,讪讪笑道:“我瞧着三哥挺好的,您也看见了,他生着病还要主动去罚跪呢。”
嬷嬷端了盘山药紫薯糕上来,老夫人捻了块塞她嘴里,才说:“你与他相处时日短,不知他本性。他这个人,心机颇深。”
语毕,老太太不再提起萧成钧。沈明语听老人家话中有话,却也不好再多问。
过了片刻,大房二房的孩子们都到了春晖堂。
待众人坐定,却察觉还多了个空位。
孩子们默契地没有提起,唯有沈明语忍不住开了口,“祖母,三哥好像还没到?”
老夫人稍稍颔首,“叫人去催他了。”
未久,廊下传来脚步声,众人目光不约而同转向门外。
“三少爷来了——”
通传的声音拉得不长,在这寂静时分,却略微刺耳。
沉重木门缓缓打开,沈明语喉间莫名发紧,下意识望向夜色深处。
长廊下,灯笼被冷风吹得悉索乱转,破碎灯影中,逐渐勾勒出一道颀长暗影。
身影渐近,不疾不徐跨上台阶,缓步踏入门槛。
八角琉璃灯一阵微微晃动,暖融的烛火倾泻而下,落在他身上。
少年身量颇高,低敛着面容,宝蓝衣衫浸透冷凉的湿寒之气。
沈明语莫名紧张,手心渗出了滑腻的汗。
最先落入眼帘的,便是他精致冷冽的眉眼。
面容轮廓利落,漆瞳尤为浓郁,甚至黑得有些妖异,纵然沉默不语,也叫人觉得神色凌厉,如出鞘的长剑,还未饮血,锋芒已是隐隐煞人。
蓦地,一道冷淡目光刺向沈明语。
沈明语禁不住打了个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