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躺在担架上的人,周身裹着湿衣,整个人已被泡得浮肿苍白。最为惊心的则是一张被大火燎烧的面孔,黑灰下隐约露着红白交错的湿润伤面,几乎覆去大半张脸,只剩一双虚弱紧闭的双眼,还能勉强辨出原本的模样。
虽已有了心理准备,生徒们还是不敢相信此刻所见:“……怎会如此?”
“这话往后再问吧。”马和气喘吁吁地抬着担架,一语点醒他们的错愕,“快救人呐!”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帮忙搭手,将已经不省人事的谢望送进特地腾出的烧伤病房中。
……
“师兄究竟如何?”
担架落地不过片刻,病人房门口已经围拢了急切的年轻学生。看着师兄身上的脏物被一点点清理去,露出更加触目的血肉,就连见惯了伤病的生徒们也纷纷难以克制地皱紧了眉头。
“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一片焦灼的目光中,李明夷冷静的声音格外令人安心。不待众人放心,他的话锋却又马上一转,“但烧伤程度太深,覆盖了面部和一只手,感染的风险很高。”
随着他的视线,此前留守的生徒们才注意到,不仅仅是面孔,谢望的右手也呈现出明显的烧伤面。毁损的皮肤下,原本修长的五指早已血肉模糊,几乎见骨,令人不由联想及其主人遭受的痛苦。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抬起,落在尚且算得上沉着的李明夷脸上,由不忍转为期盼。
——他们早已听说过植皮术,也亲眼见识过接受皮瓣移植术的裴家郎君。听裴回描述,当初裴溆手臂上的外伤同样难以医治,正是眼前这位李郎施展手术,才令其康复如初。
仿佛在这人手里,任何腐朽都能化为神奇,伤痛皆可痊愈。
含着希冀的眼神凝望着同一处,无声地等着他做出裁定。
被所有人注视着的李明夷,目光审慎地在两处主要的烧伤创面上来回观察,却并未像寻常那样果断开口。
的确,对于达到深二度的烧伤,最直接,也最高效的治疗方法就是植皮手术。
但它却有一个被忽略了的,显而易见的前提——
要植皮,就需要完好无损的皮肤作为供皮区。
可偏偏,历经火烧烟熏、又被江水浸泡了一日的谢望,此刻的身躯上已经几乎找不出一块完整的好皮。
李明夷大致可以猜到,有着处理烧伤病人的经验,在紧要关头,谢望应该是第一时间选择跳入江水中。理智的避险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抵御了烧伤带来的持续热度伤害,尽可能地将烧伤面积降至了最低。
但长时间的冷水浸泡,也不可避免地造成皮肤的肿胀破损,加上其他部位大大小小的浅度烧伤,可以被用来植皮的区域已经所剩无几。
脑海中快速展开分析的同时,李明夷的目光锁定在他情况稍好一些的下半身躯上。
左侧大腿的中部皮肤,远离创面,弹性适中,是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中仅剩不多的供皮选择区。
“李郎,李郎!”见他默然不语,一旁的马和忍不住开口催促,“该怎么救人,能不能救,你倒是说句话啊。”
一听见谢郎二字就头疼的马道长,在这会倒相当不计前嫌,一心只恐李明夷嘴里蹦出个不字。
回应他的,是一个带着决心的坚定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