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衍一摆手,止住了他将要出口的奉承之语:“闲话少叙。今日请你来,原是为了另一桩事。”
他放下茶盏,手指轻叩着桌案道:“依你看,这往后朝堂内外的各方势力,是否会有什么大的变动?”
那人稍作沉默,试探道:“殿下的意思是——”
谢怀衍向黄花梨木的座椅上一靠:“谈先生虽不在朝中,但不至于连此等敏锐感都没有吧?父皇近日的心思颇有些难测,究竟是何用意?”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你须得好好占一占——那个人的命数。”
“不论是何人,我都不允许他阻了我的路。”谢怀衍微微眯眼,面上又显出了如常的笑意。
*
深夜,启元殿内。
皇帝正凝神翻着奏折,其中几份被他单独挑了出来,放在了一旁。
梁有福上前沏茶时,忍不住轻声劝道:“陛下,歇歇吧,已过了子时了。”
皇帝闻言,搁下朱笔,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朝中之事纷繁复杂,朕有时觉得,这朝堂上下,竟无几人能用。”
梁有福赔笑道:“陛下,您身边不是有太子殿下吗?”
皇帝的神情变得冷沉,淡淡笑了笑道:“朕何尝不知?如今朕的几个儿子中,除了他之外,壑儿那孩子只爱饮酒和书画,对旁的事一概不问。颂儿那混小子更不必说,琤儿亦是毫无根基。”
梁有福道:“太子殿下定然会时时为陛下分忧。”
“衍儿。。。。。。”皇帝忽眯了眯眼,“朕听说,他前些日子屡屡前去拜访了从前的太卜令谈天之,两人常密谈几个时辰,不知所为何事?”
“这。。。。。。”梁有福试探道,“兴许太子殿下是心忧国事,特意请谈大人卜算一卦。毕竟谈大人之能,举朝皆知。”
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向后靠了靠,手指轻扣了扣奏折:“罢了,此事先不提。朕如今忧心的是江南的水患。此次的灾情较之往年严重,朕打算派一个足够稳妥的人前去赈灾,以示朝廷的抚恤。朝臣们对人选各有推举,朕一时间还真拿不定主意。”
这些年来,除了太子之外,皇帝也曾将朝堂之上的部分事务交给三皇子处置过。但三皇子生性不善此道,办起事来也不尽如人意。久而久之,太子的地位更无人能抗衡,朝中大半官员皆追随于他,祸兮福兮?
事涉政事,梁有福不敢多言,只屏息肃立。许久,皇帝丢开奏折,淡淡道:“罢了,把这些都收起来吧。”
他起身向内寝走去,不忘吩咐道:“将锦盒拿来给朕。”
“是。”
晃动的烛火下,皇帝缓缓翻开一张纸笺。如今他已习惯于每日安寝前总要念一念她留下的东西。
每一页纸最后,都清清楚楚写着年月和时辰。看起来,她总是会在深夜独自一人伴着灯火,将心中的所思所想写作絮絮的字句。皇帝看着那清丽的字迹,仿佛能听见她在耳边柔声倾诉。
原来,她将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话,尽数倾泻在了笔尖。他只觉得眼底发酸,手指冰冷。
摇霜。。。。。。你为何不亲口告诉朕呢?如今斯人已逝,朕只能拢着这冰冷的纸张,竭力怀念从前你尚在时的一幕幕。
皇帝心底泛起了细碎的悔意,一点点汇集成了汹涌江河,不断撞击着他的心扉。原来,你从未怨恨过朕,只是不善表露。只怪朕没能早日察觉到你的心意,以至于抱憾终身。
还好,我们还有孩子。摇霜,朕往后会好好待他,再不会让他受委屈了。朕想,一切还不算晚,你说是吗?
他伸手覆住那字迹,慢慢闭上了眼。
*
接下来几日,姜清窈有心想探查一番当年的真相,却又许久不曾见过谢怀衍。听说,最近朝政之事繁杂,太子殿下日日都在忙碌,有时连膳食都无暇用。
这一日散学,谢瑶音和谢凝玉去了演武场骑马,姜清窈则心事重重地从风荷堂走出来,正巧在廊上遇到了自翠微堂疾步走出的谢怀琤。他面色深沉,步履急促,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要办。
“殿下,”她站住,唤了他一声,迟疑道,“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