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与我逃避的理由并不相似。”
“理由并不相似,结果都是一样的。”他故作轻松地说着。“结果就是我们谁也不敢回头。”
这话倒是没错,元提也咧嘴笑了笑。
可是很快他又说了一句,“想到我的梦境看一看吗?”
“怎么看?”她刚刚脱口而出便意识到这样问有些傻,这里是二十四客栈,新桃酿的酒最大的效用就是让人沉湎于梦境。
而游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向她。
两人对视一眼,他眨眨眼,元提眉头一皱,目光瞥向了地上那个空了的酒壶,“你不会……已经喝了吧?”
游光并没有否认,只是他也说,“可是如你所见,连我自己都无法安稳入睡。”
莫说是沉湎于过去了,他甚至都没有让自己成功入梦,若是叫酿了这酒的新桃看了一定会大惊失色。
“但我还是要看一看过去的,我想认真地回头看看,曾经的我到底做过什么事,又害多少人走错了路。”他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
元提忽然就想到了他们站在滁州城那个破败祠堂里时的场景,对方单从冯星带回来的只言片语就猜到了什么,而那个事实恐怕就与曾经的张宣昰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轻而易举的成为了游光的心结,让他在回到鬼市之后还想着喝这壶酒入梦。
元提虽不知内情,可瞧着他故作轻松的模样,心下也狠狠一揪,沉默许久忽然开口道,“你若是无法入梦,那便来我的梦中看一看吧。”
“你说什么?”游光有些茫然地看过来,不过很快便从她那坚定的神情中猜出了她的意思,接着摇摇头,“我只是想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过去,与你的前世无关。”
“可是我的前世活了生前死后两辈子,死后的日子几乎全都与你有关。”元提惊异于自己提起这事时的平静,在坚定了这个选择之后,她反而轻松了许多,当即便要站起身去向新桃要酒。
游光想要拦她,反被她一句“你想不想看是你的事,我就当是做了一场梦,醒来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不过也多亏了今日他在这里,本不想将那酒卖给元提的新桃听说游光会一直在,这才犹犹豫豫地松了口,大抵是担心她探究前世的后果,可又想着无论出了什么事,总归是有游光帮忙,便也答应下来。
元提拿着那壶酒边往后院走边摇头,心道自己和新桃混得这么熟了都不如游光的名声靠谱好用。
而当她回到温汤里时,游光还坐在汤池边出着神,那池水泛出的阵阵热气如烟雾缭绕,将他的神情遮掩。
元提用手胡乱拨了拨那些雾气,收效甚微。到最后还是游光轻轻一抬手,那些热气当即消散得无影无踪。
自踏进这温汤以来,元提还是第一次看清了他脸上的神情,虽然瞧着没什么波澜,可她却莫名地觉得他有些难过,而她分不清他的怅惘是为了哪一件事——为了他自己的过去,亦或是,为了她的前世?
用力晃了晃脑袋,她未让自己陷入胡思乱想中,而是拎起酒壶对着他晃了晃,然后问他是不是知道怎样进入她的梦境。
“你若是不知道的话,一会儿便只能干瞧着我睡觉了。”她好心提醒道。
而这随口一说竟真换来了游光久久的沉默,他盯着那酒壶半天没动。
元提的笑一下子收敛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真的不知道?”
明明之前还见他将别人的梦境当做自己家一样进出自由的。
“你的酒和我喝的那个并不相同,我只知道几个不太正宗的办法。”他终于开了口,然后慢慢抬眼看向她。
元提被他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又忍不住抚了下寒毛,“什么办法?”
“很不正宗。”他又重复一遍,“若是你赞成,我便试试。”
元提实在是想不出所谓的不正宗又能不正宗到哪里去,不过她还是很相信他的,于是便也点点头,然后给自己的酒杯里斟了满满一大杯酒。这也算是她仅有的几个长处之一了,那就是一旦打定主意,便绝不会有半分后悔,眼下手上拿着这杯酒,心里也不再有丝毫忐忑,抱着做一个美梦的心情,直接一饮而尽。
困意袭来之前,似乎只有片刻的清醒,而也就是这片刻的工夫,她看到身前的男人忽然抬手揽住了她的腰,在她倒下之前轻轻俯下身。
唇瓣上传来了不同于那凉酒的温热触感,元提微微瞪大了眼睛,心里陡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绝对是说谎了吧。
不过……
没有用力推他一把,也没有报复似的咬他一口,她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那近得没有缝隙的距离,让她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何而醉倒的。
可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她已经陷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
和光(3)
与后世传说不同,魏冉并不是出生于滁州的正定县,相反,她其实是在一个连名字都没能被记载下来的小山村出生的,而那时家中已经有了五个姐姐,她那当过私塾先生的父亲对这第六个女儿的降生难免有些失望,于是随口给她取了个名字唤作魏姌,取自姌弱之意。
只是这个名字并没有伴随她长大。就在她五岁的时候,战事四起,父亲也被征做壮丁上了战场,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为了生计,一家人不得不搬到了滁州的正定县,母亲原本是给富人家做工的,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渐渐也有些力不从心。而家中除了大姐已经出嫁,剩下四个姐姐的婚事都还没有着落,更谈不上备下什么嫁妆。其中待魏冉最好的二姐在家中粮食见了底之后,甚至动了卖身当小妾的念头。可是这时的魏冉年纪虽幼,却已经因为家境早早懂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