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魏冉飞升成仙之后,人间广建魏将军庙参拜祭祀,但随着大梁与成汉之间的战争愈演愈烈,魏家被抄家,许多建在小地方的魏将军也随之荒废。而十八姨便是隐居在这样的地方,而且一直默默打扫着这破败的庙宇,虔诚祭拜着魏将军的同时,也用这小小的庙宇收留了许多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孩子们,让魏将军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能做这大梁子民的守护神。
无论说上再多的“一心向善”,也比不过亲眼所见。
或许真的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张宣昰并没有对冯星下杀手,而是让十八姨和她的孩子一起守着魏将军庙不得离开。他们走的时候,魏冉偷偷为母子俩留下了一份护身符。而不久之后,遮莫便再次找上门来,说十八姨这个忠正的性子正适合去他的店里当大总管,作为报酬,他愿意帮她的孩子一次。
“无论旁人如何说,我始终觉得当日能遇上那三人是我与冯星的幸事。”提及过往,十八姨的脸上始终带着笑,似乎比起现在的安稳和幸福,曾经的苦难与坎坷都已经不足挂齿。
作为听者的元提倒未觉得张宣昰的手下留情算什么恩情,反倒愈加佩服起这位大总管来,能让传说中的那个张天师都动了恻隐之心,这份善心绝非常人能比。
而据十八姨所言,她和冯星一直都知道游光的真实身份,只是从不去过问对方来到鬼市的缘由,也不会提起曾经的那些往事。直到前几日,冯星突然将元提的真实身份告诉了母亲,十八姨倒是想装作不知道,可是这之后每每看到元提,哪怕那副相貌与她记忆中的已经毫不相似,她也忍不住关心对方。
元提对她的心情也算理解,并不打算纠正对方的看法,而是替魏冉谢了谢对方常年累月守着魏将军庙的恩情。
而也就是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让十八姨忍不住愣在了那里,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一些暌违已久的东西,过了一会儿,不禁掩面啜泣。
元提猜想,或许当年魏冉离开时也曾对十八姨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不过她并没有去探究,只是安慰的给了十八姨一个浅浅的拥抱。
本以为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但在第二日开市之后,十八姨尚能像往日一样平静地指挥着伙计们做事,元提自己却有些心不在焉了。她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告了假,出了门便往北市走。
这里的魏将军庙仍像平常那样安静,但令人惊讶的是,她又在这里见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
“你怎么又在这儿?”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
但徐归道只是平静地扭头看了她一眼,回道,“这是我的地盘。”
他是北市的掌权人,这样说也不为过。
元提撇撇嘴,没再多问,只是走到那神像前仔细端详着这泥塑的前世。她看得入神,那副神情像极要探究一下怎么能塑出这么不像本人的神像。
两人就站在这神像前各想各的,不知站了多久,到最后,竟是徐归道没忍住先开了口,“你会怨我告诉你真相吗?”
“就算你不提醒我,那晏绪一口一个夫君叫着,我猜也能猜到了。”元提倒是没在意。相较起来她更在意对方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听十八姨说,冯星是在晏绪出现在鬼市之后才被告知了这事,那徐归道会不会……
“我一直都知道。”听她问起这事,徐归道倒也没隐瞒,“从你来到鬼市开始。”
这让元提有些惊讶,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与对方打过的交道,倒还真想起了一件当时没有在意的小事。那时徐归道想要抢夺她手中的玉佩,可是面对毫无抵抗之力的她,他却说了一句,“我无意伤你半分。”
当时未细想,如今却觉得有些反常。看来真如十八姨所说,徐归道并未忘记过当年魏冉对他的救命之恩。
“所以你才把真相告诉我了是吗?”元提猜出了他的目的,“不想让我继续蒙在鼓里?”
徐归道没否认,转而说起了知道身世真相之后的事,那时他确实心灰意冷了一阵子,只觉得生前的一切都是场笑话,可是游光却没有任由他这样消沉下去,上门和他打了一架,徐归道也是在那时才确认了游光的真实身份,可惜他对张天师并无好感,在发觉元提来到鬼市的事是游光一手推动的之后,更是觉得这男人疯得不轻。
“张宣昰总叫别人看淡前世过往,他自己怎么做不到。”提及此事时,徐归道只觉得讽刺。
就是因为你们总把他当做张宣昰,他才忘不掉啊……元提在心底里默默为游光辩解一句,不过她也谢过了徐归道的好意,她并不后悔知道这些真相。
“若是有机会的话,我还想知道更多的事。”她笑了笑,然后打算离开。
可是徐归道却忽然开口道,“你可以去二十四客栈找新桃。”
“新桃?新桃酿的酒只是今生难忘的梦境。”
“二十四客栈还有一种酒,能让人梦到自己的前世。只是会主动探究自己前世的人,大多也会对前世的过往难以释怀,让他们探究前世的下场往往算不上好,所以这个酒并不会公然售卖。”徐归道诚言道,“也不会有人告诉你。”
听他这么一说,元提确实有些动心,离开魏将军庙之后就不由自主地往南市的二十四客栈走了过去。只是这一次还未走近那铺子,她便远远瞧见了正站在客栈门外的一对男女。
他们二人都戴着面具,并未向来往客人展露自己的真面目,但那女子的身姿却是元提久久都不能忘的,正是之前已经回了天宫的华真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