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正郁闷着,院子里就传来了田老太骂骂咧咧的声音,“还不起来做饭,想饿死老娘是不是?”
陆小言她爹娘,陆大山和王月勤也扛着锄头回来了。
两人都是四十出头,和陆大山的粗糙黝黑不同,王月勤皮肤挺白,还是典型的瓜子脸,柳叶眉,哪怕穿着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脸上添了皱纹,也难掩年轻时的风姿,原身的好相貌就是随了她。
听到婆婆的斥责,王月勤弱弱解释了一句,“娘,小言身体还不舒服,我做,我这就做!”
她被压榨了十几年,最怕这个婆婆,也唯恐小言惹她不高兴,说完,一阵风似的跑去了厨房,唯恐慢一步,婆婆继续发飙。
田老太嗅了嗅鼻子,总觉得闻到了什么味儿,见房屋锁着还不放心,眯着眼,又去厨房瞧了瞧,见水缸里的水下去大半,她叉起腰,又骂了起来,“饭饭不做,一缸水也快嚯嚯完了,这个天杀的小兔崽子,真是要气死我!”
王月勤缩了缩脖子,脑袋快垂到了胸前,也不敢替闺女辩解,唯恐她变本加厉地骂人。
陆大山刚将锄头放在窗户下,见状,沉默地拎起水桶,挑上了扁担,二话不说打水去了。
陆小言他爷和他叔则回屋躺着去了,家里的活,都是老大一家在干,他们早习惯了。
陆小言她婶刘蓉也瞄了一眼水缸,添油加醋地说:“我以为真不舒服呢,不舒服还造这么多水,嫂子,你可得管着点,亏的是在自己家,要是嫁去了别人家,不定怎么挨打呢。”
王月勤沉默了一瞬,又鼓起勇气讷讷反驳一句,“小言很乖的。”
田老太指挥着老头子,将粮食从屋里拿了出来,闻言骂道:“乖个屁,都敢顶嘴了,一天不收拾,就上房揭瓦,还是打得轻。你个当娘的,还有脸替她找补,饭饭做不好,活活干的慢,我老陆家,怎么娶了你这个扫把星,儿子都生不出,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做饭!”
王月勤被骂了也不敢吭声,闷头生火,火苗蹿起时,她从身后一大堆柴火中,抽出一根细的,扔到了灶膛里。
田老太仍骂个不停,嫌弃她没本事,越骂她的头垂的越低,火苗的倒影下,那双暗淡的双眼,满是怯懦自卑。
田老太仍污言秽语一通输出,隔着门窗都传进了室内,陆小言这个局外人都听不下去,原身和王月勤却在这样的环境下过了十几年。
难怪原身会轻生。
陆小言皱了皱眉,一把拉开了门。
陈旧的门板发出咯吱声,她迎着阳光走进厨房,“生不出儿子怎么了?还不是照样给您端茶倒水?主席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奶奶是觉得,主席说的不对吗?”
刘蓉目瞪口呆,根本没想到平日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也有伶牙俐齿的一天。乖乖,怪不得婆婆说她要上天,这真是造反的节奏啊。
田老太舀出一勺玉米面,倒进了大锅里,闻言,一把将勺子摔在了锅台上,“少扯有的没的,再顶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陆小言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老太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田老太只觉得权威受到了挑战,顿时不乐意了,一把抄起了炒菜的铲子,在锅台上敲了一下,“咣”的一声响,“嘿,反了天了!看我不打死你个小畜生。”
老太太膀大腰圆的,每次打人都很疼,王月勤也挨过她的打。对闺女的疼爱,让她义无反顾扑了上去,一把护住了陆小言。
因懦弱惯了,第一反应还是求饶,“娘,您饶了小言吧。”
陆小言伸手推她,奈何没多大力气。
王月勤死死护着她不撒手,手上的锅底灰,都蹭到了陆小言脸上,惶恐的双眼满是恳求。
田老太才不会心软,铁铲子“啪”得一声,直接甩到了王月勤身上,“我让你护着!滚开!”
王月勤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瘦弱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却咬着牙没离开。
平日陆小言惹恼老太太时,她只会抱着陆小言掉眼泪,连求饶都不敢,一想起闺女灌毒药的事,她浑身哆嗦,这会儿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讷讷开了口,“娘,算我求求您,您要打就打我,别打小言了,她是您的亲孙女啊。”
田老太心中不痛快,又狠狠抽了她一下,“孙女?我老陆家才不稀罕赔钱货。”
王月勤疼得直哆嗦,仍用单薄的身体,紧紧搂着她,她单薄的怀抱一下变得好宽大。
大到可以给她撑起一片天。
陆小言一出生就没了妈妈,小时候老师布置作文,让她写我的妈妈时,她甚至想象不出妈妈是什么样子,她曾在作文本上写:如果我有妈妈,她应该像奶奶一样揉着我的小脑袋,喊我起来吃早饭,将我乱糟糟的头发梳顺,给我扎上两个小辫子,送我去上学。
可她没有妈妈,哪怕奶奶将她照顾得很好很好,她也会艳羡地看着旁的小朋友,放学时一头扎进妈妈怀里。
被妈妈抱着原来是这种感受。
感受到她瘦弱的身体在瑟瑟发抖,陆小言心尖不自觉一颤,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母爱,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歌颂母爱,原来,她真的很伟大,伟大到可以让懦弱的人都坚强起来。
她鼻子莫名发酸。见田老太还要打,陆小言扬起了头,“你再打一下,我就去妇联举报你,殴打孩子,虐待儿媳,还险些害死孙女,信不信我让你坐牢。”
母爱固然伟大,可有的人甚至不配当母亲,也不配当奶奶,原身的死跟田老太的所作所为绝对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