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刘云便扯着被子把他叫醒了。饶是他睡眼惺忪,出了门的那一刻,也被灌顶的寒风吹醒了。
雪下了一夜,府里的地砖上却只有一点水痕。
宋贤在书房练字,临的是杨凝式的《雪晴》。
藏锋入笔,气势磅礴。提顿按挫,铁画银钩。
张浦替她盖印,忍不住称赞:“干爹的书法又进益了!”
“为报方袍客,丰年瑞已成。”
张浦把字拿去晾干:“干爹今儿心情好?”
宋贤:“瑞雪下进人心坎儿,心情自然也是‘瑞已成’。”
正聊着,刘云过来叩门,说人已经带去正堂了。
赵玉成跪在门口,青砖被雪水浸透,跪的从膝盖到头顶都冰凉。
他抬起头,看见了堂上的荷叶匾,上边极不相称地提了三个字:黄金堂。
名是俗的,字却风流。
起势磅礴,笔墨遒劲。任谁看了都要叹一句入木三分。
下边是翘头案,摆着铜镀的座钟,“滴答滴答”,听起来像珍珠落玉盘,清清脆脆。
再往前是八仙桌,一左一右摆着两把太师椅,黑漆漆的,看得人心慌。
左等右等不见人影,他怀疑宋贤是不是有心罚他。可仔细回想了一番,却不记得到底哪里得罪过他。
座钟走着针,“滴滴哒哒”地又转了半个时辰,张浦才扶侍着宋贤姗姗来迟。
此时的赵玉成,浑身上下都已经冻透了。
宋贤越过去门槛儿的时候没看他,天马绒的氅擦过他的脸,他觉得有些痒,于是抬起眼睛,看到了八仙桌旁被拉开的太师椅。
“滴滴哒哒”的声音停了,赵玉成喝出一团雾气,脸红彤彤的。
宋贤看在眼底,觉得他瞧着倒是比昨夜多了些人气儿。
刘云搬了张四方的矮凳放在他面前,赵玉成觉得不安,想站起来。但宋贤不说话,没人敢出声。
还是那双滴溜溜的圆眼睛,覆上一层薄薄的水汽。
这让宋贤想起了野外的鹿,拉弓的时候,它那双有灵气的眼睛也是这样盯着她的。
张浦端着茶盘回来了,滚烫的水,热气氤氲。
宋贤说:“开始吧。”
于是“铮”地一声,刘云抽出了腰侧的刀。
刀面闪着寒光,赵玉成在上边看到了自己瞪大的双眼。
刘云抓着他的手往矮凳上一放,手起刀落,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他。
耳边嗡嗡的,座钟好像又开始走针了。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赵玉成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尝到了铁腥味。
堂内静悄悄的,他颤颤巍巍地低下头,看见了一双血色的手。
地上一截断指,滚了两下,赵玉成的眼睛也跟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