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元昭手里的这叠纸,翻完判词还剩几页,只见硕大的几列字赫然入目:
晏大人我错了。
晏大人我再也不敢了。
晏大人您饶了我!
他眼皮突突地跳,掀过这页,下一页是:晏大人潘安之貌,玉树之姿,是大周最璀璨的明珠。
……什么奇怪比喻。
又翻一页:晏大人光风霁月,铁面无私,乃国家之栋梁,臣子之楷模。
纸上字迹饱满俏皮,迥异于方正呆板的抄书体,每字每笔都透着主人说话的语气。
晏元昭的嘴角彻底压不住了。
他轻咳一声,掩住欲奔出口的笑意,若无其事地放下字纸,继续教育沈娘子,“官衙和赌坊一样,都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以后不准再来。”
“可我要是想见您该怎么办?”
女郎缩在小吏的灰蓝袍里,头巾覆住额头,脸小得可怜,双眼无辜地瞧着他,眼睫被夕霞染得金亮。
好像问的问题再合理不过。
晏元昭心里的猜测应了准,她来不是因为好玩,而是为看他。天晓得他从满室人头里精准捕捉到那道熟悉的下巴弧度时有多惊讶,小丫头不吃教训,胆子越来越大。
知道她在瞧他,他故意垂头不叫她瞧明白。买官案审了多日,个中细节他心里有数,今日就是来走个过场。
这一垂眸,就不觉小憩了一会儿,醒来还未睁眼,就知那道幽微视线仍投在身。明明是偷窥,却灼热恼人,像猎人盯猎物。
——凭什么他要做她的猎物?
晏元昭从容反问,“你为什么想见我?”
沈宜棠咬唇,忽地从案上字纸里翻出一张,举在脸前。
晏元昭打眼一看,是“晏大人潘安之貌,玉树之姿,是大周最璀璨的明珠”那张。
大周明珠嘴角一抽,扭过脸不理她,“沈娘子,你可以离开了。该守的规矩就得守,记住今日这个惩罚。”
沈宜棠侧眸看他,明明笑了,还装凶。
她乖乖起身告退,阖门前,脑袋探回门缝,“晏大人,其实对我最大的惩罚,是您不理我。晏大人今日看到了我,还特地惩罚我,我可高兴了。”
晏元昭神色难喻。
沈宜棠嘿嘿笑,关门去找沈宣。
大理寺放衙时间早过了,沈宣等她等得心急如焚,见她终于被放出来,忙问:“没被识破吧?待了那么久,他都让你干什么了?”
沈宜棠甩着手,“阿兄放心,晏大人没和我说几句话,他以为我是寻常小吏,让我抄了一下午案卷,抄得我手都麻了。”
沈宣松了口气,和她从大理寺后门溜出去,坐上自家马车回府。
马车上,沈宣仍感后怕,“阿棠,这次太危险了,以后你可千万别来了。唉,也怪阿兄没保护好你,要是阿兄能强硬点儿,不让晏御史带走你,你也不用受这番苦。”
“阿兄不必自责,我倒觉得今天来得很值。”
沈宣疑惑,“哪儿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