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金玉阁背街那侧,黑影接连从二楼跃下。
晏元昭乌靴点地,稳稳着陆。秋明落地时则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掀起少许尘土,盖因他肩上扛了一个圆滚滚的麻袋。
他将麻袋放在地上,沈宜棠迫不及待地钻出来。
秋明不好意思,“沈娘子,多有得罪。”
“没事没事,谢谢你。”
沈宜棠拍拍衣裳上的灰,扶正头上微歪的发髻,小跑着去追走在前头的晏元昭。
秋明出门前,怕连舒准备的装李韬的麻袋不结实,多拿了一个,正好派上用场。
他边叠麻袋边纳罕,这沈娘子看着是极刁蛮的,怎么不仅没叱他,还好声道谢,不气不恼地就跑了。
沈宜棠追上晏元昭,几步路的功夫,她已重振旗鼓。两人隔着一臂之距并排走着,沈宜棠语声不停。
“晏大人,您轻功真好,从这么高的地方跃下,身轻如燕,毫不费力。”
“晏大人,您一出马,就把李韬逮着了,比家兄厉害多了。”
“把那两个赌坊的人丢在房里,真的不要紧吗?他们只是晕了,对吧?”
晏元昭不言不答,忽道:“你的声音变回去了。”
她的声线在与他讨论帕子时就已柔和许多,现在完全恢复本声,清圆如珠,脆亮如弦,在暖意溶溶的春夜里,像只流莺唱着欢快的曲儿。
因而他没叫她闭嘴。
“是易声茶的效力用尽了。”沈宜棠解释。
晏元昭道:“你也很厉害,又易容又易声,敢自己来赌坊,被我抓了还敢逃。”
沈宜棠谦虚,“不厉害不厉害,只是胆子大,以后也不敢胆大了。”
她想起一事,“晏大人,您是怎么看出我易容破绽的?”
晏元昭目光倾移,今夜明月高悬,小姑娘的脖颈纤润如玉。她易容也没忘给脖子涂黄,现在都擦净了。她没仰头看他,所以他看不到那枚红痣。
“不能告诉你。”他淡淡道。
时值二更,清夜初阑,风过柳梢。
本朝不禁夜,街衢上偶有阵阵人语声并杂响。晏元昭目不斜视,背手而行,步伐始终沉稳。
沈宜棠沉默一会儿,“晏大人,您是在送我回府?”
“嗯。”
“您真好,我与您不过初识,您就愿护我周全。阿兄躲着您走,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您还愿意帮他。大周有您这样的官员,真乃大周之幸,百姓之幸……”
“晏某不喜欢听恭维。”
沈宜棠止了声,察觉晏元昭的声音不似刚才冷淡,增了几分温度。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晏大人,今夜的事,您可千万别和我阿兄说啊。我是翻墙出府的,也没给他抓到证人,关键今晚金玉阁还出了事,要是让他知道我在场,那就糟了。”
“沈娘子现在知道怕了?”
“怕死了!”沈宜棠点头如捣蒜,也不管晏元昭瞧不瞧得见,“阿兄严厉,肯定不会轻饶我,跪祠堂禁足还是轻的,他生起气来还会打我呢,藤条抽在身上可疼了。”
“没想到懦弱寡断的沈司直还会以棍棒管教姊妹,不过对沈娘子来说,也非坏事。”
沈宜棠脸蛋一垮,“您这是说我欠抽吗?”
晏元昭未答,沈宜棠觑他,发觉他嘴角微扬。
“我不管,晏大人,您笑了,我就当您允了。您监督朝臣,查核狱讼已经很辛苦了,小女子的这点儿事您别放心上,把我当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