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山市中心医院南门口。
舅舅将她和汪女士靠边放下,让她们先行进去,他要去找停车位。
医院内外的人和车,多得像是在赶集。只不过手里拿的不是那些花花绿绿吃的喝的或是稀奇物件,而是冰冷的病历单和检查报告,颜色最鲜艳的只有那谐音的苹果。
程念一路隔着距离跟在汪晓曼身后,电梯等了两轮才挤上,站在最靠边的角落。
到达楼层差点挤不出去,被汪女士冷脸呵斥一声,嘈杂的电梯里瞬间安静并让了位。
医院的装饰冰冷且相似,找厕所的程念险些被迷困,冷凉的水拍在脸上,她永远都忘不了刚进病房,外公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完全花白的头发,呼吸机挡住的脸,正在输液露出的皮包骨手背,听到动静却无法起动的身体,凑近听也难以辨清的话语,和褶皱苍老的面颊上滑过的一滴浊泪。
“念念你吃,你外公也吃不了。”外婆从柜子里拿了个苹果递给她。
程念接过,放在病床对面冰冷坚硬的陪护椅上。
她爸叫了护士来换快输完的药品,隔着她的位置坐下,舅舅进来探望一圈,和汪女士一齐不见踪影。
最后是和一位医生进来的,例行检查了一番,被围着在病房外低声交谈。
程念垂眼静默地听着,头脑已经陷入混沌,想听又听不进去,只听到一个最清晰的字。
等。
等什么,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天已黑尽,病床上的人毫无动静。
舅舅忙来忙去终于得歇,坐在她的旁边,忽的想起:“搞忘了,还没吃饭呢,你舅妈上夜班,不能送饭来。”
“现在点餐,就是要等一会儿。”他从柜子里拿出一沓饭店老板溜进来发的餐饮卡片翻找,挑了个旧的卡片拨打电话。
“这么多人在这儿又住不下,不回去呆在这儿没用还碍眼,屋里那几个小崽子也没人管。”
汪女士的话说得很清楚了,还指定了大人里谁走谁留,她爸站起身听吩咐做准备。
程念撑着铁制椅背站起,沉默地静置麻木的双腿,将收拾完东西的外婆搀扶到她爸的副驾驶。
回到外婆家。
门锁刚开,就听见打游戏玩手机的吵闹声,茶几上摆满了零食面包和牛奶,察觉到动静的表妹首个冲向程念,抱住她的胳膊。
几个小孩零食已经吃饱,回来的几人象征性煮了点面。
第二天一大早,家里已经没有其他大人,程念自觉负责给小孩做饭外加看管。
时不时有人敲门,都是外公的姊妹兄弟,提着东西进来坐着,等她爸她舅接送去医院探望。
月假两天,程念每次去,病床边都围了不少人,她站在椅子旁看,看递钱送礼、话往昔和抹眼泪。
随后被催促着离开,背着书包坐公交车回学校,刚爬完校门口的长步梯,那惊魂的默认手机铃声响起。
最先传出的是汪女士的哭喊和着嘈杂的背景音,她爸在电话里说:“你外公老了,等开追悼会的时候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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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悼会就像一场提线木偶般的皮影戏。
程念时而在恍惚间忆起,黑沉的房间、破旧的跪垫、拖地的孝布和悲凉的哀乐。
教室里正在午睡。
关了灯,拉上窗帘,卷上毯子,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证明有生命体尚存。
程念坐的笔直,可以说是僵硬,教室里的呼吸声入耳,像块石头压在她心上,太重太重。
“你不睡会儿吗?”睡醒的班长偏过头小声问。
她只轻轻摇头,连眼都没抬起。
明明满面疲倦,却又毫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