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在面对一件已经摸到一点眉头的事儿后会不好奇。像这小两口,顺着玉马说了挺多事儿,钟文姝也没瞒着刘老太太的话。但最后,两人谁也没说出那个最有可能的猜测。贺实怕她媳妇哪天嘴一个秃噜就说出去了,对自己有清晰认知的钟文姝更是如此。而且有些事情,不必过于探究,知道多了没什么益处,知道少了反而更快乐。就这么快乐着,马年到了。在贺家守完岁回了自个儿的小家,钟文姝就收到了贺实送的新年礼物。大红色的内衣内裤,还用边角料做了一双袜子。钟文姝看着这三件套,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这男人手巧的呦!这一对比,她当年做的那内裤简直糙得不行。不过到底是自己赚到了,穿着贺石头亲手做的衣裳,袜子也没放过。钟文敏也同样如此,身上穿的是钟母亲手做的红内衣,怀里抱着暖呼呼的小玲玲。马年的第一晚,小姐俩睡得特别香。大年初一还得上班,钟文姝和关月都去的特别早,有什么活也都是尽心尽力,抢着做。赵梅见了,忍不住打趣几句:“难得见你俩这么勤快,还得是大学生!”这两人考上大学的事儿早就不是秘密,供销社里的人都知道这俩人一走就能空出来俩位置。小钟那不用说,肯定是林姐回来。小关和关家没啥情分,指不好就会卖工作。她们家里或多或少都会有返城的孩子没有工作,自然会动心思。但很可惜,关月的工作要给钟文婷。于钟文姝不同,关月自然是卖工作。好歹是活了这么大的人,钟文婷和于成海不会这么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而且于家真挺有钱,属实没必要在这种事儿上落人口舌。供销社婶子们知道后不说失望是假的,但想想也就过去了,毕竟人家是一家人,正常。但是吧,想得通不妨碍婶子们跟着一起打趣这两人。俩人也不否认,平日里她俩确实懒,也没啥上进心,这点没法反驳。关月:“这不是我俩就要走了,想着赶紧多干点儿活,好能给大家留个好印象。”钟文姝笑眯眯接话:“而且赵姨你们这以后谈起我俩,也能多夸几句。”赵梅一噎,随即笑了:“小钟你这嘴啊,还真实诚。”“那可说好了,改明儿我妈来了,您可得多夸我,我可能干了是不是?”在一旁听着的售货员都笑了,连声应着是。供销社的氛围其实一直很好,婶子们人都挺好,就连那个和钟母一直不算对付的售货员,也从没有做什么为难钟文姝的事儿。反而知道贺伍那事儿以后,还跟着一起骂了老半天。都是很可爱的人。所以看着婶子们的脸,别说,钟文姝还真挺舍不得的。可这就是人生的一段段旅程,你哪怕慢慢得走,也终归只能添加身后的景。世间或许有无穷无尽的东西,但那绝不是人生。人生有尽头,向前迈的同时就是在和无数人、无数事告别。“你咋了?”关月瞧着发呆半天的人,还是没忍住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钟文姝吸吸鼻子,掩饰涩意,也小声回答:“我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关月乐了,伸手去捏钟文姝的脸:“来来来,说给姐姐听听,你在思考啥?”拂开对面人的手,钟文姝才道:“弟妹你说,这人和人之间的碰面,是见一面少一面,还是见一面多一面?”关月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管两人乱七八糟的称呼,开始认真思考这个极具哲理性的问题。钟文姝也没催,撑着下巴,开始发呆。这问题是钟文敏问她的。高考完那段时间,钟文姝就像是长在了钟文敏身上,但凡闲着就要腻在钟文敏身边。参照小姐俩一言不合就开始吵架的先例,胡同路三人组没少见着钟家小闺女气冲冲跑走的画面。开始还新鲜,后来那仨人都没兴趣了。瞅瞅,下午气冲冲走了,晚上乐颠颠又跑回来。三天两头来一出,再好事儿也硬生生被这小姐俩给磨没了。不过也奇怪,这俩人都是白天闹别扭,晚上就好的跟一个人一样。据贺姓同志实名回忆,那段时间媳妇一到晚上就往外跑,他不知道守了多少次空房。也是这段时间,钟文敏突然提了这个问题,小姐俩到现在都没能统一意见。钟文姝坚称见一面就是多一面,就像是2永远大于1。钟文敏则是坚持认为,总数既定,每一次碰面都是在做减法。钟文姝觉得她太悲观,但钟文敏不承认:“这不是悲观,是有感而发!”钟文姝翻了个身,把一条腿搭在眼前人身上,胳膊也伸过去示意她继续说。“在赵沟子大队的时候,我就想着家里这边的好;后来去了文工团后,又一直在想赵沟子大队,现在回来了,又开始念着文工团那些人。”“年前还有时间,你要不要回去看看?我陪你呀!”“你不上班了?”“哎呀,有妈妈在,不差这几天。”钟文敏有点心动,但想想还是算了。钟文姝不解,缠着她问为什么。“见面次数有限,还是攒着吧。而且你想,那么多人以后不经意在哪里遇到了,那多惊喜。”似乎挺有道理,钟文姝点点头。得到认同,钟文敏越说越兴奋:“诶你说,我以后也写本书怎么样?”“写啥?”“就写咱们啊,从小到大,咱们长大的这个胡同,赵沟子大队,文工团,以后的大学,还有等咱们老了以后的生活。”“那这不是得写一辈子?”“那就多写几本,反正慢慢来,我怎么说也算是个经历丰富的了,能写的多了去了。”要这么说,钟文姝可来兴致了:“那我多少得是个人物吧?敏敏,书名就叫《我最爱的妹妹》,你觉得咋样?”:()胡同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