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那他所求,到底是什么呢?
母亲当年也是不愿意应付这一切,才偷偷跑掉,一走了之的吗。
他觉得自己不配这个位置。
他不够优秀,不够聪慧,不够成熟……他明明觉得自己还没长大,尚还是个小孩呢,就稀里糊涂坐上这个位置,是不是有些太为难人了。
没有人教过他啊。
他怪鹤惊寒揠苗助长,鹤惊寒怪他烂泥扶不上墙。
他知道鹤惊寒比他更合适这个位置,同样都是母亲的儿子,鹤惊寒比他优秀太多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偏偏就不能放弃这个位置。
这位置真让给鹤惊寒,怕是真要完了。
鹤惊寒没说错,他犹犹豫豫,他左顾右盼,他踌躇不前。他就这样在这个位置上耗了好多年……直到,把自己耗死了。
鹤惊寒大笑,有力大掌钳住傅潭说的两肩,目光如炬:“你的死我固然有责任……可是小玉,你心里也清楚,不只是我,旁人,连同你自己,谁也没有放过你。”
“我不怪你。”傅潭说垂眸,“我从没说怪你。我是恨你设下圈套,让蓬丘将我驱逐出门,可是我也知道……那一天终会到来,不是你,也会有旁人,或者我自己。我不可能一辈子龟缩在蓬丘,我知道的,所以我不怪你。”
“你看,你又这样。”鹤惊寒松开他,脸上不止一次浮现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优柔寡断,你想要什么,你想怎么做,无人阻拦你,你可以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可以随心所欲,你可以恨我怨我,你为什么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我无法怪你们任何人……”傅潭说轻笑,“你看,你们偏偏就这样,你也好,洛与书也罢,闻人戮休也好,楚轩河沈秋辞也罢……你们都有这样那样的痛苦和苦衷,我要如何责怪你们?我又有何资格怨恨你们?”
“所以……”
“所以我选择自尽。是我处理不好一切,是我咎由自取。”
鹤惊寒复杂的眸光凝在他的脸上,许久许久。
他大概在这一刻,突然就明白,当初傅潭说杀了他,明明可以脱离他的掌控了,明明大仇得报了,明明干掉他这个不顺眼的魔君了……可是回头,他却自尽了。
他那样敏感又良善的人,这样活着太痛苦了。
“罢了,罢了,我的蠢弟弟。”
他终于无可奈何般叹口气,拂去傅潭说肩上落下的艽茱花瓣,语气放缓,柔和下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为鬼王,我为魔君,只要你想,我们可以让六界上下天翻地覆。你若不愿意做鬼主……我不会再勉强你了,离开鬼蜮也好,去哪里也罢,我不勉强你。有我在,必然不会叫旁人染指鬼蜮,也不会叫旁人欺负了你。”
他白皙修长的指悬在傅潭说脑袋上,这次,傅潭说没有躲,于是掌心落下,他轻轻摸了摸傅潭说的头发。
“小玉,这次,原谅哥哥吧。”
————
闻人戮休依约定所说,将负伤的洛与书送回蓬丘。短短数日内,竟然发生这么多事,实在是让人感慨万千。
闻人戮休独自坐在飞舟船头,如今鬼王姬月潭魔君鹤惊寒相继苏醒,他这个小小妖王想必也没几天好日子了。这些年六界虽小乱不断,可大动荡几乎没有,尚且太平,不知这次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澜。
敏锐感应到身后的视线,闻人戮休就地翻滚起身,兵器已经握在了手里。
洛与书似是刚刚苏醒,站在他身后,神色有些恍惚。
闻人戮休松口气:“你醒了?”
随即他又做出防御的姿态:“是傅鸣玉要我送你回来的,不干我事,有仇别打我。”
洛与书面无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走上前来,和闻人戮休一同俯视这万里高空下的云层和山河风景。
闻人戮休咽下一口气:“你,你不担心鸣玉那边会出事?”
洛与书侧首看向他,冷声:“那你还听话地送我回来?”
闻人戮休被噎了一下,不敢多嘴了。
他与洛与书算不上熟,但也算不上完全陌生。
曾经,看在傅鸣玉的面子上,洛与书确实帮过他。那时他还不是妖王,与傅鸣玉沈双双几个蓬丘弟子相处也是融洽的。
但自从洛与书成为仙君之后,闻人戮休就很少见他了,只听闻他越来越响亮的名声。
闻人戮休撇撇嘴:“你伤势蛮重的,好好休息吧。鸣玉那边没什么事,鹤惊寒也受了重伤,鸣玉对付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