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师的葬礼是杜聿名一手操办的。她的朋友不多,只有几个以前的老同事,作为朋友来送了她最后一程。她孤苦无依,独自承受丧女之痛的这些年中,杜聿名大概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杜聿名很早就在远郊一处僻静的山中墓园中选好了一块墓地,位置很好,风景也非常不错,站在半山腰上往下看,可以远远看到一条蜿蜒曲折的河,那条河据说可以通到大海。江老师下葬那天,许悄悄陪着杜聿名,一直到傍晚。杜聿名在江老师的墓前席地坐了下来,沉默了很久,他低低说了一声:“谢谢。”谢谢江老师这么多年的庇佑,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许悄悄站着没动,杜聿名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中,全是泪:“悄悄,你过来。”杜聿名这几天很忙,整个人快速地消瘦下去,许悄悄看着心疼,却也帮不上忙。许悄悄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只能默默走过去,在他身旁缓缓坐下。杜聿名拿出一盒烟,他默默点燃了三支。有些意外,他把那三支烟放到了江老师旁边的墓碑上。许悄悄这才注意到,江老师的墓上写着:爱女江鹿闻墓碑有一张小照片,是一个短发女生,眸光闪亮,桀骜张扬。江鹿闻许悄悄知道,那是杜聿名枕头下那张照片中的女孩。杜聿名笑了笑:“江老师,你和师姐以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有清风缓缓吹来,吹起那三支烟,那烟味并不呛人,还带着淡淡的薄荷香味。江鹿闻,原来是江老师的女儿。杜聿名转头对许悄悄说:“这是江师姐,你应该见过的。”许悄悄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心乱如麻地想起杜聿名枕头下的那张照片,以及那本笔记本上,狷狂张扬的笔迹。“杜聿名,我回来了。”许悄悄的心漏了一拍,呼吸困难。杜聿名淡淡说起:“你小时候,第一次来南陵大学,我带你去听讲座的时候,你见过她,对吗?”许悄悄朦胧的记忆被唤醒,原来她与江鹿闻早有过一面之缘那个短发,靠在窗边抽烟的女生,笑起来落落大方,揉着她的头说“妹妹真可爱”原来是她。然而那样一个鲜活而朦胧的印象,终于在这一刻,具象成为这清冷墓园中的一块冷冰冰的大理石墓碑。杜聿名看着那三支烟,淡淡说起:“你大概不知道,我以前的一些事。”许悄悄的心忽然猛烈的跳动起来。她很紧张,好怕杜聿名会说,江鹿闻是他喜欢的女孩。然而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一个已经故去的白月光更难对付的情敌了。鬼使神差地,许悄悄摇头说:“我知道,你不要说了。”杜聿名有些意外问:“是谁和你说的?”许悄悄努力做了一个深呼吸,她调整心态,好让眼泪不至于涌出来。杜聿名勉强笑了一下:“也对,我小时候那些穷酸的事情,你大概也从你那几个哥哥的口中听到过一二了。”许悄悄努力忍着让自己不哭。杜聿名倒是没在意,仍然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父亲走后,是江老师夫妻两个一直在帮助我们,我和丽丽的学费一直是江老师在负担。”“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江伯伯的身体已经坏到那种程度了,他们每个月的工资中要拿出很大一部分给江伯伯看病,另外还要尽量省出一些钱来寄给我们兄妹两。”“江老师一直像母亲一样关心照顾着我们兄妹两,这份恩情我真的无以为报。”许悄悄有些心疼,她轻声安慰:“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杜聿名笑了笑说:“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能考上清华的。高考失利以后,江老师一直劝我再复读一年,但我的压力太大了,丽丽还在上初中,我们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复读,于是我选择了南陵大学。”许悄悄问:“那个时候江老师他们也在南陵大学做老师,不是很好?”杜聿名点了点头:“是啊,江老师他们一家人都对我很好,简直像是亲人。”他说着,又朝边上江鹿闻的墓碑望了一眼:“她我师姐,也是江老师的女儿。”突如其来的沉默,许久后,杜聿名淡淡说。“她死于飞机失事。”短短的几句话,许悄悄却听出了不同。杜聿名在说到江鹿闻的时候,是带着某种别样的情愫的。杜聿名十分勉强地笑了笑:“师姐以前熬夜做方案的时候,最喜欢抽这个牌子的香烟,有一股淡淡的薄荷的香味。”“她是我见过的优秀的建筑设计师。”杜聿名不再说下去,他抽出一支烟,点燃了。江鹿闻张扬明艳,是上大学时拮据又自卑的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物。,!上大学的那些年,他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长久的经济压力让他产生了浓重的自卑感和渴望未来成功的强烈期待,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朝前看,身边一切和未来无关的事情,他都不知道。江鹿闻是什么人?建筑系最高冷的大师姐,她是断然不会主动的。所以那些年,他们两个一直像朋友,更像亲人。江鹿闻后来考上了美国的留学生,杜聿明送她走的那天,江鹿闻说:“你其实可以留下我。”但杜聿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三年后,江鹿闻死在学成回国的那一趟航班上。杜聿名出国接回了她的尸骨,还有一些托运的行李。当看到江鹿闻随手在笔记上写下的那句话时,他破防了。回国前一夜,她在笔记上写到:杜聿名,我回来了。那是她多年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也让杜聿明读懂了她多年前的那一句话。“你其实可以留下我。”他因此陷入了深深的愧疚,因此情感方面,他消极,空白至今。墓园里静的可怕,没有鸟叫,只有风吹动树荫沙沙的声音,像是天上人借着风在低低地述说着什么,有遗憾,大概也有无尽的思念吧。许悄悄问:“你还会经常想她吗?”杜聿名转过头看着许悄悄,看了一会,他笑了:“说实在的,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但偶尔还是会想起。”许悄悄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然而接踵而来的就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你,:()她在悄悄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