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人医生撇撇嘴,回想起沈陌遥醒过来的那段时间给他触诊时的场景,那人虽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平静,对待自己的态度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却压根一个字都没提池奕珩的事。
估计是还在气头上呢。
洋人医生望着自家少主小心翼翼杵在病房前的身影,吐了吐舌头,悄悄把自己的身影挪远到走廊拐角暗中观察。
可别怪他不主动提醒,病人的心思你别猜,老板的心思也是同样,他可拿不准这俩人之间的小冲突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又会以什么方式收场,只希望能少说少错,省得到最后引火上身又沦落到被发配去哪里负责管理新一个季度员工体检的下场。
“陌遥,我可以进来吗?”
池奕珩走到VIP病房前,没有按铃,用指骨在门上很轻地敲了敲,发出的脆响好像一种隐晦的求和信号。
敲完门后的一分钟,病房里并没有任何回应传来,他却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敛着眉眼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待。
月光从走廊的窗户里洒下来,在他肩上凝出一层银霜,他高挑的背影照在病房冷白色的门上,呈现一个朦胧且柔和的影子。
于是,在他站在门前的第五分钟,终于有一道清冷却略微沙哑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第53章“你……觉得池奕珩怎么样?”
那道声音很轻,隔着房门听不清晰,很快又传来隐隐约约的咳嗽声,于是池奕珩没再犹豫,把房门打开。
房门刚开一条缝时他就听到远处一连串的咳嗽声,他心间又是一阵密密麻麻针扎般的刺痛,向里走过一个拐角,很快看到半卧在床上捂着嘴闷咳的人。
他看向沈陌遥的同时,沈陌遥也注意到他,却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又偏过头去咳了一阵,挂在脸上的鼻氧和手上留置针延伸出去的管线在昏暗的光线中一晃一晃。
池奕珩快步走过去,想要像以前一样给他顺气,却再次遭到他的抗拒,这次并不像之前那样激烈,只是肩膀朝着他手臂伸出的反方向转了一下,轻巧地躲开了他的触碰。
于是池奕珩没再强求。
他走到病床旁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从保温杯里倒了一杯温水,等床上的人不再咳了,递到他跟前。
“至少喝点水润一润嗓子,好吗?”
沈陌遥把掩着唇的手放下,垂着眼皮静静盯着那杯水,却没有伸手去接。
但这次池奕珩没有放弃。
“我是来道歉的,陌遥。”他维持着递出水的姿势柔声说,手臂伸得平直稳当,连带杯中的液体都没怎么晃动,“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听我说?”
沈陌遥扬起眼皮看向他。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空气好像有一层薄霜凝结,出现些许尴尬,但那层霜又很快被一片暗涌着翻腾上来的海水浸透融去了,潮水的两端逐渐呈现一种氤氲着的,微妙的胶着。
最终,似是沈陌遥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终于有所动作,抬手接过池奕珩手中的水,将杯口放在鼻尖下试探一番温度,小心啜饮。
“这么晚了,去休息吧。”
先前的围胃管对咽部有摩擦,他又一直在咳嗽,此时嗓子有些红肿,声音哑得厉害,磨砂纸似的。
“你没什么好和我道歉的。”
“不。”
池奕珩摇头,声音仍然不大却透着坚决。
“错了就是错了。之前在飞机上,我不该和你说那些话。”
他认真说着,试探般去拉沈陌遥垂在床边的手。
输液真的是一件讨厌的事,此时他整条手臂又是冷冰冰的,好像怎么也捂不热。
“你明明是为我考虑,宁愿忍受身体不适也不想让我缺席家宴……是我当时太着急,口不择言伤害了你,没有尊重你这样不易的付出。”
“所以,你可以原谅我吗?”
池奕珩指尖蹭过沈陌遥突出的腕骨,浅色眼瞳中带着愧疚也带了点期盼看向他。
时间好像在一瞬间慢放,他看见沈陌遥薄薄的眼皮在微光中轻微颤动着,病号服下单薄的胸膛极慢地起伏了一下,像是一种隐晦的叹息。
而后,那对漆黑的瞳仁转向他的双眼。
“我知道了。”
沈陌遥沉默片刻,掀起略微干燥的嘴唇轻声回应,把手腕从池奕珩的指尖抽出。
“明天可以出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