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叮当……韩妙染的手上脚上,锁链碰撞之处发出阵阵声响。他被人锁在水井下,只一方四五米宽窄的天地。除了一根上方绳索每日送菜送饭之外,几乎是插翅难飞。井口之人低头看他,那双眼如火如炬,丝毫无半分怜悯。“说,那幅图你究竟放在了哪里?”韩妙染冷笑一声,低头不语。“韩画师,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还活着,就可以重新将这幅画再画一遍出来。”那人森森一笑:“呵呵,倘若我把你右手废了呢……你没有这只手还能做什么?作为画师手没有了,又有何用……”韩妙染悲哀讥讽:“没有了右手,我还有左手……呵呵……没有了手,我还有脚……”这人在水井下,月华之貌逐渐憔悴,凌乱青丝之间竟然有一种如灯幻灭的感觉。井口上的人破口大骂:“说什么画的只是普通百姓,我们主人是不会信的。陛下为了这幅画罢黜百官。这怎可能是寻常画作!”“韩某说了你们也不信,那便罢了……”这话实在说的斩钉截铁,平静之中双眸尽是淬火刀锋。井口之上的人只觉得荒谬绝伦:这连废手和用刑都不怕的疯子!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顺手丢下去一块烧红的铁烙,落在背上……嘶——……当夜。曾经见过的饿殍遍野,累累白骨。米肉菜人,人身被当众打得皮开肉绽,一一屠宰。囚禁用刑,更多的强烈记忆刺激,外加精神低迷。白豌发了高烧。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想起了所有关于韩妙染的记忆。眼神虽然说不上森寒,却似乎没有了此前痞子的气质。凌书墨对上他的眼睛,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同。两个人四目相望。白豌却只是看了凌书墨一眼,又看屋顶,一言不发。十五岁的韩妙染,为自己的天真无知付出了代价。用一幅画触怒了先帝,被觊觎画作,历经坎坷竟然还能活下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李丞相是不是为难你了。”凌书墨温和的用白巾敷着在他的额头上,“去他的寿宴,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虽曾是我们的师父,却也的确是个佞臣。早晚有一天,是要肃清势力的。”凌书墨得知这人去了宰相的宴席回来后就不对劲,匆匆赶到大赢画院的官舍。当天,他就看到一个昏沉的身体蜷缩的躺在地上,额角全是汗渍不说,还死命的抱住床脚,怎么也不肯松开。这个人哪怕在高烧梦境之中,也绝对不愿意牵着任何人的手,只想自己独自抓着东西。人,是被强行把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硬扶上床休息的。也不知道在坚持些什么……而醒来后的白豌似乎有些茫然,呆了好一会儿:“子辰……”“我在……”凌书墨浅浅回应。“子辰……”“我在……”白豌抬起头,说了一句迟来了六年的话:“子辰兄,你在京城等我。到我画出天下第一图,就一定会去找你!”“当然,没画出来,我也会去找你指教!”……很久的沉默。凌书墨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些别样神色,眼中的温度已经越发浓重:“月白兄,所以你回来了。”不用说的太多,这个称呼大家就已经明白了。白豌微微一笑。七岁父母双亡,十二岁被恩师拉入地狱,十五岁被囚禁导致残废失忆……还真的应了那叫梧桐算命先生的话:家破人亡,身心俱疲,支离破碎。凌书墨从未见过这个人用这样温柔的笑容,看不到半点痞气。大概是,他的月白兄,完完整整的回来了。此时,房间突然有些淡然哀伤。白豌没有告诉凌书墨这次寿宴发生了何事情,只是说那李丞相想要拉他入自己党派,可是他却反抗不答应。而关于过去的记忆,白豌表示他三年间的记忆已经想起,却并不记得自己失踪离开京城以后那半年经历的一切。这些一听就是说谎。凌书墨是不会信的,却也由着这人,顺着递给他药碗想要喂他。对面人却是摇摇头,表示要自己来。他接过药碗,一口咽下,仿佛当作不要钱的琼浆玉液。“这药一吃就觉得贵,太医院署的吧?加了人参没?”凌书墨忍俊不禁:“发烧,用不着吃人参。”“那亏了啊!”他笑笑。对于六年前冒死画忧愤之作,献画给先帝的选择,白豌依旧是不会后悔的。他后悔的仅仅只是,当时最后一面没有见到凌书墨。答应那些孩子再见的约定,没有兑现。于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解之前的痛楚,寻求慰藉。喝完药后的白豌,弯起苍白唇瓣,勉强道:“子辰,我突然又想啃啃你,让不让啃?”此话一出,凌书墨的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左右也不知道手该怎么放,头该怎么动才好。“阿……”吻,猝不及防的覆在他的唇上。不同于之前的蜻蜓点水,而是真真正正的吻。吻是什么——是舌尖湿热,苦涩药味,虔诚的互相交缠,如火描摹间情之所钟。是白豌颤抖闭上双眼之后,唇齿之间……迟来了六年,带着温热眼泪的情动缠绵。心中沉痛——当年我自认选择了比你还要重要的东西,你会不会怨我?:()痞子,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