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等怀里的人呼吸平稳后,他缓慢地坐起身,将披风裹在姜嬉玉身上,悄悄下了床。
方伶是陈国安插的细作,已经不知埋伏了多少年,自他脱困后,除却方伶外,已有几人或明或暗的在他面前表露身份。
没有什么比一个被囚禁在他国的质子更值得信任。
据他观察,为掩盖身份,细作之间没有特殊的联系。陈王留给他一张细密的网,这个网要他自己织起来。
白姜王和聂氏暗中争斗多年,今日聂朱华的失控,足以见得白姜王室与聂氏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若要扳倒白姜王,或许可以利用聂氏。
只是。。。他想起还在小院子里安睡的人,筹谋还未展开,就已经有了顾虑,要把她也卷进去么?
依照背下来的王宫布局图,他在漆黑的长廊里摸索着前行,远远地就听见穿透几道宫墙传来的吟诵声。
他缓步走到院门,目光穿过游廊和园景,窥见中心高台的景象。
那是一座比承阳殿还要宽敞的高台,台面刻满金色的符文,高台后立起一座巨大的刑架,像是在等候某人的审判。
高台上,十几个身着白袍的术士围坐成一圈,中间则是一身素衣的白姜王,术士手中拿着厚重的书册,正低声讼念着,像是古老的咒语。
低沉的讼念声缓慢地回荡在院落里,透出莫名的诡异。
半刻后,吟诵声停止,十几个术士一齐起身,接过身后宫人递上来的火把,缓缓走到高台最前方,将地上的一堆干木头点燃。
忽的,凄厉的呜咽声响起,术士的身影移开后,他这才看清,地上的干木堆中竟然绑着一个男人!
男人的嘴巴被粗粝的绳索勒住,说不出话来,只能绝望又惊恐地呜咽着。白姜王跪在地上,和术士们一同高举双手,仰头望天,又开始吟诵难懂的法咒,一声高过一声,从低吟逐渐变成呐喊。
被烈火焚烧的男人的哀鸣声和无数呐喊声一起,响彻整个观星台。
男人的哀鸣声最终被一声强过一声的吟诵声掩盖,逐渐消失在夜色中,而火堆越烧越旺,窜天的火焰摇曳成扭曲的人型的影子,在夜空下疯狂地舞动着。
“祭天已成,天佑吾王!”术士们从跪拜上天变成跪拜白姜王。
白姜王起身,斜睨了一眼地上那堆还冒着火星的残烬,走下高台,穿上宫人递上来的外袍,走近一旁的偏殿里。
术士们陆续退下,打扫的宫人低头沉默地清理着地上的尸骸。
他收回目光,隐入夜色中。
偏殿里,姜璞瑜低头坐于桌案前,静静等候着,大门推开,他抬起头,看见懒散地披着外袍的白姜王走起来,赶忙起身,恭敬道:“儿臣拜见父王。”
白姜王随意地应了一声,坐在主位上,拿起桌上的卷宗。
“宜川的事,你如何考虑?”白姜王随意翻看了一下呈上来的文书,问道。
姜璞瑜上前几步,回应道:“儿臣以为,宜川之事,在于高层官员决策有误,应从白姜中城派人前去调查,尽早拨乱反正。”
“你知道宜川的郡守是谁吗?”
白姜王的脸上突然扬起一抹怪异的笑,令姜璞瑜心中一紧:“是聂之召。”
“对,是聂之召,”白姜王哈哈大笑,忽的又变了脸色,手中的文书重重地扔在地上,“又是聂氏!”
“他聂胜扶我坐上王位,只想要一个傀儡!”白姜王走下阶梯,双手沉重地拍在姜璞瑜肩膀上,“你我皆是姜氏的王族,璞瑜,我们要把聂氏按下去,把他们统统按下去!溺死在水里!”
“就像聂之召。”白姜王笑起来,脸上的褶皱宛如刀刻一般,他拉着姜璞瑜的手快步走到殿门口,掀开一条细缝,像孩童见到喜欢的玩具一般兴奋地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高台上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残骸。
“你看,璞瑜,聂之召不听话,我就烧死了他,以后谁不听话,我就烧死谁!观星台说我才是天命之主!”白姜王握住姜璞瑜的肩膀,“我怎么能被聂氏踩在脚下!”
面对白姜王的癫狂,姜璞瑜脸上丝毫不显慌乱,他微微一笑:“父王是天命之主。”
白姜王看了他一会儿,又猛地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高声呵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王座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璞瑜,”白姜王忽的又软下声音,“你是没有母亲的孩子,你最自由,最无拘无束,你只能依靠我,所以你不能忤逆我,不能觊觎我的王位。。。”
姜璞瑜面上淡笑不减,上前将白姜王扶去主榻上:“父王,王座永远是您的。”
“对,王座永远是我的,一百年两百年都是我的,我要长生!”在兰芝殿饮下的烈酒在此时终于涌出无限醉意,白姜王卧倒在主榻上,嘴里呢喃不清。
姜璞瑜走出殿门,宫人躬身上前:“三殿下,那尸骸。。。”
“既然都烧死了,留着尸骸有什么用?找个地方扔了。”姜璞瑜面无表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