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南雁听罢却是脸上笑容淡了下来,她没有接茬,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道:
“四郎,这几日听闻你要来,我为菁妹制了蜜饯金桔、梅花脯,不知她还好不好这一口?”
裴昀笑道:“还是喜欢的,劳烦二姐了,为她这一口零嘴儿这样操劳。”
“算不得什么操劳,左右我现在干不得重活,之能做些轻巧的活计,许久没酿了,不知手艺还在不在。”
“二姐出手,必定还是老味道。”裴昀垂眸看向裘南雁腿上搁置的布料,“二姐在缝什么?”
“哦,是小娃娃的衣裳。”裘南雁抖开了布料,爱怜的看着初具雏形的小袖子小衣领道,“虽说乐儿的衣衫还没旧,但这次若真生了个男孩,总不能叫他穿女娃娃的绣花裙。”
“诶呀,不是叫你不要太操劳嘛!”卓舷虎着脸将裘南雁手中的小衣夺了下来,“我一出门的功夫,你怎地又缝上了?绣花裙就绣花裙,男娃娃穿绣花裙好养活!”
“莫非你儿时也穿过绣花裙不成?”
“我咳咳,我只是扎过辫子,是那算命的先生道,这般男孩子福大命大。”
“哈哈哈,没想到夫君还有这样的往事。”
眼见二人你来我往,如这世间最平凡的恩爱夫妻一般打趣,裴昀面上含笑,心中却泛起淡淡怅然。
裴昱沉稳,裘南雁活波,昔日二哥与二嫂便也是这般相处的。
多少年了?十载有一了吧?此时此刻她甚至已有些记不得二哥的音容笑貌了,一转眼,竟是过去了这样久。
裴昀与卓舷夫妇闲话家常了半晌,便要去看望见卓尔聪,临走时卓舷对她叮嘱道:
“四郎,叔父身子不好,我们怕他受不住,二弟之事至今还没告诉他,你切莫揭穿此事”
卓舷这几句话,叫裴昀心中更是一沉。
她以为卓尔聪的病情已经到了极为糟糕的地步,没想到见面之后却是发现,昔日当过水匪做过将军的双翅白额虎,如今虽不能下地,清减不少,但仍是红光满面中气十足,哪有半分病弱的模样。
他一见到裴昀进门便哈哈大笑道:
“先是蔡州大胜,又是钓鱼城大捷,四郎你青出于蓝,声名犹胜我大哥当年,真是好样的!”
“卓叔父谬赞了,我又哪及得上爹爹半分。”裴昀失笑,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倒是卓叔父,多年未见,仍是老样子,风采不减当年啊!”
卓尔聪白了她一眼:“四郎莫睁眼说瞎话了,白额虎双翅尽折,到底是飞不上天了,唉”
顿了顿,他又不服气道:“老子就是歇两天罢了,过上一段时日,定然就能恢复如初了!”
“卓叔父老当益壮,这点小病自然不在话下。”裴昀笑道,“只是,小病也须良医,旧疾更须猛药,只要卓叔父点头叫大夫来看病,我相信很快卓叔父就又能手持双拐健步如飞了。”
“是卓舷那小子让你来劝我吧?”卓尔聪冷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才当了寨主几天,便管起老子来了?反了他了!当初就不该叫他来继承碧波寨!婆婆妈妈,磨磨唧唧,成了亲当了爹之后,更是如此!早知道我就把寨主之位传给航二了,那小子多听我话!”
裴昀脸色微顿,还是温声劝道:“卓大哥也是为了叔父你好,我瞧如今碧波寨众人解甲归田,安居乐业,一片祥和之景,叔父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卓叔父你已操劳大半辈子了,如今是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享受儿女孝顺了,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好啊好,解甲归田,儿孙满堂,这本就是我辈中人最大的追求,只是”卓尔聪话没说完,只是长叹了一声,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凌越老弟还镇守襄樊么?”
“不错,凌叔父现今乃是京湖制置司统帅,他不仅以一己之力抵挡住蒙兀中路大军的进攻,牢牢守住襄樊防线,还多次派兵主动出击,攻打蒙兀在河南的大本营,焚毁粮草,屡次获胜,不少原先投降蒙军的大宋将士纷纷来归,眼下京湖战场的形势已全部逆转!”裴昀越说越是欣喜。
“凌青松那小子呢?蔡州一战也叫他名扬天下了。”“凌大哥镇守扬州,两淮兵力雄厚,又有湖泊遍地,水寨星罗棋布的地利,蒙军竭尽全力进攻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目前东部战局也是一片良好。”
卓尔聪嗤笑了一声:“那小子小时候就是个旱鸭子,水上功夫还是老子交给他的,如今水上打仗的本事,我不信他还能比过老子!”
裴昀一愣,渐渐有些品出味儿来,迟疑开口道:
“卓叔父,你莫不是后悔当初所做的决定了吧?”
当初她为裴家报仇雪恨之后,曾亲自邀卓尔聪出山,重回朝廷效力,却被其拒绝,如今听闻昔日同袍战友仍旧上阵杀敌,功成名就,不知他是否会生出些许微妙之情?
“谁后悔了?老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不回头再为那赵家效力就不回!谁也别劝我!”
卓尔聪闻言气得狠狠拍了床板两下,将整张床都震得地动山摇。
裴昀无奈:“好好,卓叔父上次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绝不会再劝你。”
或许人上了年纪,当真会返老还童,变得固执而幼稚。卓尔聪莫名其妙发了好半天脾气,最终到底是自己慢慢消了气,末了却是有些怅然道:
“我只是没想到走了燕人,又来了蒙兀人,这仗不知打到什么时候才到头”
顿了顿,他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