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韧禀退殿中宫女内侍,一时间殿内只剩他与裴昀两人。
“皇后只是担心朕的身体,想问你朕在燕京被囚之事,时过境迁,朕不想让她知我所受苦楚,免得她徒增伤感,故而四郎万万不可与皇后会面提及此事。”
裴昀了然,回道:“臣明白。”
赵韧又道:“朕白日里着翰林院学士草拟了诏书一份,你且过目一看。”
裴昀依赵韧所示,向案上看去,只见到那份摊开的诏令上书:
裴家虽做事以殇,而太上皇念之不忘。今可仰承圣意,免除裴家诸罪,发还田宅屋地。裴安忠义殉国,风烈如存,追复原职,赐谥忠武,追封荆王;其妻秦氏,忠贞英烈,追封一等诰命夫人;长子裴昊,追封忠勇候;二子裴昱,追封忠义候;三子裴显,追封孝廉候
在赵韧提及之时,裴昀心中隐约有所预感,可真当亲眼所见之时,她仍是不禁浑身一震。
裴家平反
这四个大字,如山呼海啸一般自她的眼中,砸进心底。
裴昀眼眶一酸,险些就此落下泪来。
裴家忠肝义胆,却遭奸佞陷害,若苍天有眼,定能沉冤昭雪。她一直坚信这日,她一直等待这日,这是支持她在万念俱灰之时活下去的全部希望,是她支撑几番刀山火海出生入死都咬牙挺过去的全部动力,是她身陷世子府几乎丢盔卸甲一败涂地之时,心中唯一坚守的信仰。
为此,她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她战恶僧,救太子,斗逆臣,捉奸贼,斩情断爱,绝思忘念,她拼了性命做了她能做到了一切。
而今,这一日终于来临了,这般突然,这般简单,这般轻描淡写,这般理所当然。
她哑声道:“陛下,这恩赏委实太过,裴家受之有愧”
震惊过罢,理智尚存。
北伐之战,赵淮固然有失,然裴家亦非无过。如能免除旧罪,官复原职,已然不易。如今竟是一门封赏,哀荣备极,连殿前无状,冒犯圣驾的三郎裴显都能追封侯爵,这番恩典,裴家实在是愧不敢当。
而赵韧却不置可否:“朕说过,会给你和明光一个交代,此乃裴家应得之赏。”
“可是如此这般,会驳斥太上皇颜面,朝堂之上,若有非议陛下该如何?”
裴昀对那赵淮并无丝毫忠君之心,却是不想赵韧因此为难。新帝登基至今不过一月,且内禅得位,多少背负不孝之名。裴家乃是昔日赵淮亲口定罪,而今赵韧假借赵淮之意匆匆翻案,置赵淮颜面于何地?
“善恶忠良,众目昭章,百官之中,百姓之间,自有评判。倘若朕不及时为裴家沉冤昭雪,才要惹得朝堂非议,史官痛斥。”
赵韧神色微顿,悠悠道,“至于太上皇朕已在宫外为他挑拣了新殿,便在原秘书省处,取名庆安宫,不日即可请太上皇乔迁而去,旧人旧事,不必诸多顾及。”
赵韧虽为赵淮亲子,二人却自来疏离,幼时不过是父子不亲,年长后,便逐渐变成政见相左,君臣猜忌。
为人子女,谁人不曾为求父母青睐,而百般讨好?谁人不曾为求父母认同,而拼尽全力?天子之家,便能例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