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霸陵山旁
关于嬴政是吕不韦之子的说法,是太史公写在正史上的内容。
太史公对于嬴政的出身写了两个版本。
一个是嬴政本纪里正儿八经的赢异人和赵姬之子。
另一个版本是在吕不韦传里的,【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子楚从不韦饮,见而说之,因起为寿,请之。吕不韦怒,念业已破家为子楚,欲以钓奇,乃遂献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
子楚就是赢异人,也就是明指嬴政是吕不韦之子。
“同一个人写的史书记载却不相同,为什么要信后者?”
曹植杜甫的看法是,太史公刚正不阿,哪怕汉武帝处罚他都坚持写完了史书,绝对不会撒谎。所以用春秋笔法道明真相,又在嬴政的本纪里保全颜面。
而刘备曹昂曹丕曹叡的看法则和两位文人略有不同,他们当武将当皇帝的,比起太史公还是更喜欢卫青霍去病。而太史公却将卫霍与佞幸做类比,春秋笔法出神入化,说他有明确说卫霍以色侍君吧,确实没说,但后世诸人总能以此为由毁谤卫霍。
更何况身为皇帝更为维护“正统”,哪怕嬴政是前朝皇帝,他们也认为是正儿八经的嬴异人的孩子。
文人和武人和皇帝们的看法相佐,最终看向吕思彤,说:“吕不韦的墓也在首阳山前山吧,你去把吕不韦唤醒,问清楚了再让他躺回去。”
“???”吕思彤无语了,诶不是!怎么就扯到论证嬴政是不是嬴异人亲生的话题上去了呢!这还需要论吗?
吕思彤面色一沉,说:“谁质疑我家始皇帝的出身,谁?跟我去一趟骊山。”
文鬼不说话了。
历朝历代史书很多,类似于嬴政这样同一个人编写的史书却在不同人物篇中有正反两种形象,以至于真真假假分不清,史书尚且如此,更何况野史。
史书历来又是上层文人的读物,普通读书人不作史官不修专业的话,根本不会特意去阅读正史,便阅野史消遣。
普罗大众不识字,所能听到的“历史故事”,往往是口口相传的故事,而口口相传的故事有一个特点,就是听众愿意主动传播。
无论是“堂堂秦始皇的居然是吕不韦的私生子”,还是“魏文帝的老婆和他亲弟弟有私情”,都非常符合家长里短八卦风味的故事套路。
归根结底是人们心里的攀比心:我知道一件秘闻。
秘闻传播多了,就成为美谈。后世文人必然是先听说“美谈”,至于考证者,寥寥无几,声音也被湮没在普罗大众的喜爱里。
嬴政私生子的话题远不如曹植甄夫人的话题高,历朝历代对后者的创作数不胜数,其中一个很大的因素就是曹植的文人身份。
一个怀才不遇的文人。
文人又最爱用男女之情来描写君臣情谊,将自己比作女子,将君王和仕途比作男子。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正是表达了晚唐李商隐不得志,仕进无门的痛苦之情。
以及后世朝代的一众学子,影响深厚,一直到了现代。
“甫与诸位致歉。”
杜甫心中羞愧,曹子建的文采是后世文人奉为最高的,他也写过【赋料扬雄敌,诗看子建亲】,是夸曹子建也是夸自己。
当时民间流传着曹植和甄夫人的“美谈”,他是为之可惜的,相爱的人却分开,最终心爱的女子被赐死,他却飘零半生郁郁而终。
如今站在正主们面前,恍惚惊觉,将曹子建的怀才不遇归结于暗恋嫂子,以及将他郁郁而终归结于爱而不得,似乎并没有让曹子建更高尚,反而摘除了他想要为国报效施展才华的那一面。
杜甫深深作揖,这本不是他的过错,他只是听了这么一个“美谈”,且为之赞叹。
见这位唐朝后辈的态度良好,曹家的几个鬼魂也不好意思迁怒,只是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杜甫说:“大概是因陈思王所作《洛神赋》?”
曹丕不明所以,沉着脸色问:“洛神赋是什么?洛神,是那篇《感鄄赋》?”念及此,曹丕的脸色更沉了不少,这篇诗作是当初曹子建前往鄄城上任时所做,辞藻华美,才华横溢。
混账,怎么写得那么好。
曹叡同款阴沉脸,说:“是我下诏让陈王改为《洛神赋》的。”
曹植觉得自己相当无辜,接话时既有对自己才华的自负,又有几分清澈愚蠢对世俗的不解,说:“自《感鄄赋》成,多有誊写传阅者,然彼时书法又兴行草,多有笔误鄄为甄者,过几年便成了《感甄赋》。我侄……陛下,陛下便言避讳,改为《洛神赋》。”
杜甫点头,又说:“携玉手喜同车,比上云阁飞除。
钓台蹇产清虚,池塘灵沼可娱。
仰泛龙舟绿波,俯擢神草枝柯。
想彼宓妃洛河,退咏汉女湘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