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爱。”我常常痛苦地向她申诉。
“也不是!”梅花大声回答我。
“那是什么?”
“只是……”说着,梅花轻轻走到我身旁,将我的手握在她的手心里。
头上落叶随着秋风摇荡,夕阳照在梅花和我的脸上。梅花苍白的脸,蝉翼薄细的肤色,在夕阳中平添了几分红润。这时,梅花并没有对我说些什么。她只是放下我的手,走向我身后的大理石。
梅花开始用手抚摸青沉色的大理石。然后一路走,走到我们曾经来过的老樟树下,她又用手抚摸树干上粗糙的皮痕和碗大的疤口。
“你不是没有爱,而是不够懂!”梅花用离去时的背影告诉我,才说了这句话。
四、
梅花坐在教室里,静静地剥着淡淡月牙白的指甲。剥得秃了,指甲缝里露出红玉似的肉线。
老师站在讲台上,津津有味地讲解一篇古诗词;说了一段针对这首诗词的读后感,想也就罢了,接着又谈上赏析了。其实,又何止一次,对于老师来说,他已经习惯于这样做了。从老师年龄来看,少说他也教了几十年的书,类似这样的讲解也有千百遍了吧。无非都是千遍一律。
可是,梅花就是不懂,不懂这样的老师在说些什么。所以她常常觉得自己烦恼,或者觉得比别人傻。
讲得多了,也会倦。老师也会感到孤独,感到单调。有时,每当阶段性讲完一个段落后,老师就会习惯性问:“同学们,听懂了没有?”
“听懂了!”座位上鸦声鹊起,连成一片地说。
梅花一听,不由得笑到肚子里。这种笑,只是在她嘴角上裂开一丝纹路,没往心里去,却又显得无法愈合似的。她的脸上没有泛起真正喜悦的神情,这种笑是印不到心里去的。
梅花的脸常常很苍白,脸上的毛细具体疏散,使她自然而然地苍白无力。然而,梅花的眸子,还是一贯地宁静执着,清冷幽邃。
“都听懂了吧?”老师一再发问。
“都听懂了!”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梅花心里直嘀咕:“怎么都听懂了呢?”
“我就没懂啊!”
用梅花自己的话说,在人群里面,她从来就没有真正懂过什么。所以,她总是一个人。这不是装高深,而是事实。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的话语,那么多的道理,是没有几个人能够将几句话真正用到心里去。可是,人偏偏说那么多,有那么多的道理,还爱说懂了的话。
“多虚伪啊!”
梅花将手中的书一页一页地翻,翻到一半,她突然觉得,要是除去书上那些豆点大、黑溜溜的字眼,书页上的空白处还是蛮可爱的。进一步想,要是一本书下来,都是这样,一页一页空白着,那该有多可爱啊!可是,事实又并非如此。这样想着,梅花清澈的眸子上渐渐蒙上了一层抑郁的细纱。
梅花显得疑虑很重,她的好奇心却又顿起。因为她从来没有懂过的东西,也会想着去了解一回。
到了下午,梅花约我在学校的图书室门口见面。
在梅花的世界里,仿佛没有约会这个概念。自从跟她相识以来,我们只有自然地相遇,相遇后,自然地爱恋。
一切都很真实,很自然。
每当相遇在一起,我们都能够感受到彼此的真诚。因为有了真诚,我们才能够拥有真实的存在,真实的爱恋。也就自然拥有真正的爱。然而,一旦我们彼此离开后,一切又将付之云水,飘逸流远了。
我早早地到了学校的图书室门口,因为我很思念梅花。
梅花是一个单纯真实,来去自如的人。
我不是。
我站在图书室门口,不停地搜索梅花的身影。
图书室前面视野开阔,一块场地,中间种着花草,花丛中有几株菊花,在这一味要死的气氛里开得艳丽。因为是秋天,那地面正垫着败死的枯草,铺着厚黄的焦叶。秋深霜打后,叶落的程度深浅不一。
五、
我从图书室门口顺着大理石的方向往前走,走到大理石旁边,痴痴地等。
大约等了两个钟头,才见梅花款款而来。
梅花看着我,显得有点适应不了约会,但她很快就适应了我。
梅花说:“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