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用血画下了一棵巨大的树,那棵树枝繁叶茂,以鲜血画出的繁花触目惊心。耿曙在城门外停下。风戎人与氐人,临时召集起的三万大军围在山阴城外。耿曙道:“乌洛侯家的人,出来说话!”城楼高处,郎煌出现了,他穿着一身兽皮袄,不复曾经与姜恒相遇时,那赤身裸体的模样,穿上衣服,姜恒都快有点认不出来了。“你好啊,”郎煌端详城外,“恒儿。”姜恒抬头,望向高处,再转头看耿曙。耿曙:“你想做什么?”郎煌吹了声悠扬的口哨,说道:“造反,叛乱!否则还能做什么?水峻?你也来了?”姜恒朝耿曙示意,让他来解决。“我们去王都,你来么?”姜恒说。“不了。”郎煌居高临下,看着众人,“你那位王子殿下,你的哥哥,可是杀了我不少族人。我愿意报答你,却不愿意为凶手卖命。”“那么我们就要攻破山阴城了。”孟和一向不大喜欢这家伙,林胡人在塞外三族中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与他们沾上,总没有好事。郎煌说:“所以要打仗了?”“哥,”姜恒说,“算了罢。他不会加入咱们的。”但耿曙很清楚,林胡人哪怕人数不多,也不是塞外最为善战的民族,对他而言,却十分重要。“你说过的,”耿曙答道,“那天你的话,给我感触很深。”“什么?”姜恒不明其意。“你说,无论哪一族。雍人、风戎人、林胡人、氐人,”耿曙说,“一视同仁。错了就要认错,是我亏欠了他们。”话音落,耿曙翻身下马,持烈光剑,走向城门。占领了山阴的林胡人纷纷架上弓箭,郎煌却抬起手,示意不要射箭。紧接着,耿曙在城门外双膝跪地。“我朝你们谢罪!”耿曙朗声道,“为我之过!我曾不辨是非,屠杀你们的族人!掠夺你们的土地!”这一下,万军哗然,涌上前去,看着耿曙。耿曙沉声道:“林胡人曾是我们的盟友,但我等忘恩负义,乌洛侯煌,今天不是最好的时候,待我解去落雁之危,在王都等待你,你随时可来报仇。”耿曙收剑归鞘,振剑之鸣响彻天际。大军开离山阴城,姜恒回头望去,只听山阴发出城门打开的巨响。吊桥落下,郎煌骑高头大马,率领三千腰挎弯刀、背负箭袋的林胡军,出了城门。“人终于齐了。”姜恒说,“王子们,走罢,今天之后,我与各位王子同舟共济。”腊月十五。狂风越来越大,落雁已遭到全面封锁,再无法朝外界传递任何消息,但汁琮相信,他的另一个儿子,正在浴血攻打玉璧关。但他等不到援军了,玉璧关易守难攻,自己被姜恒刺出一剑之日,就注定了今天的局面。他也等不到界圭的消息了,刺杀是件需要非常有耐心的活儿,耿渊蛰伏了这么多年,界圭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十天半个月乃是寻常,甚至长达数年,等到自己死后,界圭也许才有机会,将为他报仇。“太子殿下想朝您辞行。”曾宇步入正殿。汁琮一身单衣,面容明显变得苍老,答道:“别让他进来,我不想见他,让他这就去罢。”他不想被亲生儿子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卫卓、管魏、陆冀三人将留下,与王都同生共死,太子泷则带着他最后的希望,由曾宇负责护送。死了也好,全都死了,当年的秘密,就再无人知晓。汁琮想着,顿了一顿,说道:“曾宇,我把他交给你了。”曾宇点头,转身离去。汁琮穿上王袍,前往宗庙,前去祭拜那个被他亲手杀死的鬼魂,他曾经以为哪怕他有再多的怨气,也不至于诅咒这祖先传下来的社稷基业。现在看来,他竟是依附在他儿子的身上,要一鼓作气,毁掉所有,哪怕大雍有一半是他生前所亲手建起的楼台,他也不在乎。那就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又有何妨?他想起了姜太后的话,当年姜昭很像他娘,他喜欢姜昭吗?也许喜欢过,可她养大的孩儿,如今已站到了自己的面前。午前,落雁城门外巨响,雍军开始拼死突围。狂风吹得郑王旗猎猎作响,这是太子灵三个月来,第一次在众将领面前露面。车倥正在监视北门方向,孙英与一众死士守护在太子灵身边。“殿下料中了,”车倥说,“他们正在突围。曾宇带着人正在强冲防线,却不见汁琮身影。”“多少还是有着舐犊之情,”太子灵道,“想必不顾一切代价送出来的,乃是汁泷了,可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