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大厅的外围仍然停着不少来这儿休整的快递员,有些崎岖的地面上还能明显看到不久前和战马交手过的痕迹。
宁钰的心越跳越快,他仓促地踩下刹车,连钥匙都没拿,就直奔着驿站的大厅冲去。
“哎?宁钰——”
路上有人的招呼打到了半截,就立刻被一声撞响的铃铛声打断。
大厅里的人不算多,零星几桌大多也都是生面孔,宁钰的视线匆匆扫过厅里的散座,发现没有穆冬海的身影,便迈步朝着吧台的方向走去。
吧台后方像是有人在最新的地图点位,那人正蹲在吧台下,一张张地往上堆叠着信息资料。
宁钰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像是有某种强烈的预兆,他缓缓靠近吧台,可在看清对方的那一刻,所有捧起的期望却都在瞬间落了空。
他沉下声,将那声意料之外的称呼送出了口:“……小竹?!”
那人闻声抬起头,望向他的双眸在聚焦的片刻微微睁大,诧异地惊呼道:“宁钰?!你回来了?”
宁钰匆匆点头,再次左右环顾后,却还是没有发现穆冬海的身影,他看着已经完全适应驿站工作的穆安竹,脑中那条本就饱受折磨的弦又断开了一条裂缝。
“穆叔人呢?”他落手撑在黑色的大石台面上,眼角被渐渐脱离控制的情绪一点点染红,“他怎么样了?”
“……你也看到了,现在驿站是我在管。”穆安竹站起身,无比熟练地挑拣出了几张不同区域的地图,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老头他……”
嘭。
宁钰重重地在台面上落下一拳,全然感觉不到掌根传来的钝痛,即便已经做足了最坏的打算,那道无尽的悔恨却还是像沼泽一般,将他拖进了自责的漩涡。
“我不该走,我就不该走的。”他的声音有些打颤,含糊的喃喃声里,还带着一股轻微的鼻音,“为什么……我为什么要丢下穆叔去找他,为什么。”
“发生什么了?”穆安竹立刻察觉到宁钰的状态有些异常,她抬起手搭在他的肩头,像是安慰似的摇了摇,“这不像你啊,你怎么了?”
宁钰却只是摇着头,闷声道:“如果我留在这里,至少还能见到穆叔最后一面……”
“不是,老头他只是……”
“怎么就要见老子最后一面了,这么盼着我死?”
中气十足的嗓音穿透后门,带着一堆零散的纸笔径直走向了吧台。
穆冬海的状态相当好,在宁钰愣神的目光中,还颇有闲情地调侃了一句:“这不那谁吗,大稀客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撑起了宁钰心底名为家的那一方坍塌的废墟。
穆冬海和穆安竹也是他的家人。
他明明一开始就明白这件事。
宁钰的胸口发闷,他没有回话,反而一下子回过身,紧紧抱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的穆冬海。
“怎么了这是?”穆冬海有点发懵,却还是抬起手,一下下轻拍着宁钰的后背。
可越是这样的暖意,宁钰就越无法控制自己决堤的情绪。
他经历的那些苦痛,他重视的那些人,他甚至都不用自己开口说,穆冬海就都能领会到他的意思。
他像是一颗被风刮来的种子,本该会在陌生的地方野蛮生长,可穆冬海却将他与自家的盆栽一起照料,在不限制他们自由生长的同时,也会剪去那些胡乱抽条的坏芽,让他们好好长大。
穆冬海又何尝不算是自己的父亲。
宁钰的肩头轻轻发着抖,他咬着牙,安静地闭紧了双眼。
穆冬海没再说话,看着人的模样,大致也猜测到了一些情况,他轻轻叹了口气,安慰的力道又稍稍加重了些许:“没事了,叔在这儿呢。”
兴许是环境确实养人,宁钰只在驿站里待了十分钟不到,一路积攒过来的困顿和疲劳就全都被一扫而空,在面对穆冬海和穆安竹时,那些他原本以为无法诉之于口的话语,也都无比自然地说出了口。
像是他们作为一家人,就本该如此。
穆安竹坐在吧台椅上晃着腿,打趣道:“你也不等我把话说完,你刚刚都吓死我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话太有误导性,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宁钰背靠着吧台,还有些泛红的眼尾勾起了一道弧线,他看向吧台里的穆冬海,轻声问道,“叔,你伤现在怎么样了?”
“早好了,用不着你操心。”穆冬海活动了一番筋骨,伸手点了点一旁的穆安竹,“你看你走之后,这妮子也算是支楞起来了,老子也该到了享清福的时候咯。”
穆安竹眉毛一拧,反驳道:“哎!我还没说要帮你看驿站呢,谁让你当甩手掌柜了!”
宁钰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女俩拌嘴笑得不亦乐乎,眼前的画面贯穿着他成长的这十余年,一切的一切都一如往常,即便他和穆安竹都已经长大成人,这份联系却始终不会改变。
“别说我,宁钰呢。”那头的穆安竹闹够了,赶忙把话题移到了身旁的宁钰身上,“你找到你爸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