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即是立冬。
山中的早晨带着微微的寒意,吐气都带着白。
司若不是被叫醒的,而是被小东西尚未长硬的喙啄醒。他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躺在床榻靠里,身上盖着一床薄被。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身边的床榻已经凉了。
司若一愣。
沈灼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甚至没有吵醒他。
昨夜司若辗转难眠,他知晓今日沈灼怀便要去冒险,自己不该打搅他休息,想着去外头屋子对付一夜,却被沈灼怀一把揽进怀里,最后在纠结之中,望着一轮明月,不知何时赴了周公的约。
他有些恍惚地望向自己的手指——也是那白头鸟稚鸟啄着的地方,稚鸟的喙还有些软,小东西也并未下力,因而并不疼,只是稍稍有些痒麻,比巴掌还要小上不少的毛绒绒一团在他指尖不断跳跃着,活像是一团会动的毛团。愣了一会,司若坐起身来,把小东西捉住,搁到自己肩上,又披了个外衫,走出门去。
孟此凡他们已经在外头石桌坐着了,迟将身体大好,也具备了可以参与计划的精力,此时几人正聚在一起,一边议论,一边在石桌上以手指沾水,写写画画着什么。
听到身后动静,孟此凡转过头来,见到司若:“啊,司大人你醒了。”他顿了顿,笑笑,“沈大人叫我们莫要叫醒你。”他看看隐在云后一半的日头,“沈大人已跟着老马出去有一个多时辰了,目前老马的小乞丐没有送信来,一切安全。”
司若点点头,权当回应,几人给他让了个位置让他坐下,他看到石桌上未干涸的水迹,像是苍川边境的布防图。
见状,孟此凡主动解释:“边境舆图都在川府中,若不是付之大火之中,便就是已落入狺人之手。虽治安官大人返信未至,但我们也想着先能将大概记得的部分准备个大概,望到时能方便一些。”
“也好。”司若依旧有些神游天外似的,再度点点头,又问了一次,“沈灼怀出去多久了?”
“啊?”孟此凡与迟将他们愣了一下,随即很快道,“方才……已说过了,出去有一个多时辰了,按原计划,想来现在苍川城内已大乱,沈大人正趁乱潜入狺人圣地。”大概想到什么,他语速很快地带起另一个话题,“哎,司大人,你这小鸟是不是饿啦?”
桌面上粘了两颗米饭,小东西“啾啾”两声,便欢快地从他肩头跳下来,在石桌上蹦蹦跳跳地啄食。小东西这几日与几个人都混熟了,因此也毫不怕人,似是知道孟此凡在唤它,歪着脑袋“啾啾”了两句,扑打着未丰的羽翼跳到几人面前。
想到沈灼怀的承诺,司若眼神柔和下来,他伸出手指去点了点小东西的脑袋,从袖中掏出一个剪裁精美的小布袋来——那是沈灼怀专为小东西预备的粮食袋,里头装满了谷子,司若撒了一些到桌上,顿时,小东西眼睛便亮了,叽叽喳喳着冲上去饱餐一顿。
“……那我们准备好离开了吗?”司若收拾好心情,淡淡开口,“若是金爻开始搜查,老马牵连在内,我们这恐也算不得安全。你们看舆图,不是就在打算继续往林子里走?”
迟将苦笑一下:“司大人毕竟敏锐。这是沈大人今早临走前交代的,告诉我们他建议继续远离城内,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去找人。”
凭空一点怒气自司若心头涌起,随之相伴的还有一些无能为力的泄气,他的手“啪”一下打下来,连埋头苦吃的小东西都被吓了一跳,随即跳到他手边蹭了蹭,司若语带怒意:“成,只要有事都不能让我知道,是吧?他干脆把我架空得了!他不是吩咐了吗,你们还和我说做什么?要走的时候把我打晕了带上就成了啊!”
在场几人面面相觑。
司若说这话自然有泄愤的意思,他知道孟此凡他们不能违抗沈灼怀的意思,但如今沈灼怀不在这里,司若一腔怒气无处可泄,索性一股脑发了出来,他头一回在一群人面前这样失态,发泄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话中许多的不合适,但话已出口,已收不回去,索性一甩袖子,抄起小东西,转身回房。
可回到屋子又能如何,依旧是辗转反侧,睡睡不着,书读读不进。站站坐坐,走走停停,好像一下子就到了日上三竿。司若盯着窗外树叶上逐渐消散的白霜,耳边是小鸟不厌其烦的啾啾呼唤。
“你怎么还没有消息回来……”司若喃喃着,手上把玩着一枚锋利的柳叶刀,或许是心烦,他抄起手边一只还有些生涩的柿子,一边盯着窗外,一边盲削着皮,手上动作越来越快,手里那只可怜的果子也越变越小。
突然一点尖锐的疼痛穿过了司若的整个脑海,他下意识低头去看,才发觉指尖汨汨流着血,鲜红的血液涂满了半个半熟的柿子。
突然一股巨大的糟糕感觉从司若心头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