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伴为二人上了茶,司若便叫雅间中服侍的人都下去,才与沈灼怀开了口:“我不过生辰,有因为我生在孟兰盆节的缘故,但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母亲死在这一天。”
沈灼怀闻言,面上惊讶不已,他知晓司若身边亲戚只有祖父一人,也知道他父母早逝,却不曾想……他的母亲死在他出生这一天。
说起过去的悲哀,司若面上悲色已经变得很淡。过去许多年,哪怕经受再多,也被时间所淡忘,更何况司若并不是个只吃苦不记甜的人。
“我……其实是个棺生子,而非你能查到的记录中的遗腹子。”司若摩挲着杯壁,声音很轻,“其实孟兰盆节究竟应不应该是我出生的日子,连我的祖父也不能确定。我祖父当年突然从京城辞官,回到乌川,几乎一无所有。虽说我父亲在一开始担起家中银钱重任,但现在想想,当年应该是过得很苦的。”
“我母亲怀孕七月后,父亲突然暴病身亡,母亲悲痛欲绝,伤了身子。祖父虽有医术,但奈何家私甚少,给我母亲治了个半,再去司家大宅借钱,却再借不到了,或许在那会就留下了祸根。”虽说着伤心事,司若却自觉地露出一个淡笑——这是他这么多年面对过去时下意识会做的事情,“而我母亲临盆当日,旧疾再发,难产身亡。当时,我也在母亲肚子里。”
“祖父悲痛欲绝,却不得不着手安葬我们母子二人。若是当时就下葬,或许就没有我了。可当时恰逢孟兰盆节,需要停尸至孟兰盆节过后方能下葬,而我母亲,在停尸数日后,却居然在灵堂之内,棺木之中,将我生下。祖父听闻我哭声,方才开棺将我救出。可也因此,他一直怀痛在心,认为是自己没有在母亲死后第一刻验尸,导致母亲原本有生还的可能,却死在棺中,还在死前将我生出。”
听到这里,沈灼怀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心突突地发疼:“……别说了。”他嗓音嘶哑,“宝贝,别说了,别让自己难过了。”
但司若却固执着要将这疼痛的过去说完,他看着沈灼怀的眼眸,似乎这样能给予自己一些力量:“自己孙儿出生那日,却是亲爱女儿死去的时刻。我祖父没办法为我过生辰,因此,我也从小懂得,我是个不该有生辰快乐的棺生子②。”
“所以沈明之,这一切真的不是你的错。只是连我自己,也没办法喜欢我的生辰。”
听到最后司若还在为他担心,沈灼怀只觉得自己心疼得快要死了,恨不得立刻将眼前人紧紧抱在怀里,好生安慰:“……没关系的,也不是你的错。”
司若闻言,倒是笑了笑:“谢谢你,这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这句话。”
沈灼怀眼眸暗暗,他不再抑制自己的冲动,过去抱住了司若,也间接地,抱住了过往这么多年里,为自己的出生而愧疚的,在自己的生辰也不敢祈求一句“生辰快乐”的那个孩子。司若被他突然抱住,僵硬一瞬,目光和身体很快一同柔和下来,他将头搁在沈灼怀的肩膀上,静静地听着沈灼怀稳健的心跳与急促的呼吸。
他知道的,哪怕沈灼怀什么话也不说,他也知道沈灼怀要表达的是什么。
或许他们都是有着不堪过去的人,在疼痛的时候,彼此拥抱,便算得上是将过往一笔带过了。
沈灼怀的心跳有些急,但不是因为他们距离的亲蜜无间,而是为司若恍若不觉得委屈。
也为自己内心那点庆幸与并不豁达的隐瞒。
沉默许久,沈灼怀抬起头来,正视着司若的眼睛:“谢谢你告知我这一切。作为交换,我觉得,我也应该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些,却是一个并不自然的笑容:“毕竟我不想做一个明知你付出如此,却只会冷眼旁观的混蛋。”
①:这里定孟兰盆节是七月十四,但大部分地区按七月十五算。
②:棺生子,即死后产子,《洗冤录》说是产妇受“地水火风吹,尸首胀满,骨节缝开”而生出胎儿,但现代法医学认为是孕妇死亡后的,尸体腐败产生的一种正常征象。——来自《无冤录今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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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案白马非马
第7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