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引”入婴儿肉身里的,是一个陌生人的魂魄,或者说——是一个恶鬼。“什、什么意思?”卫复渊听到“恶鬼”二字从北泉口中说出的时候,无意识想起了自己见识过的那些个阴气逼人的恚鬼。“嗯。”北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以阴魂之躯在阳间徘徊了整整六百五十多年的。”卫复渊:“……”他更加用力的吞咽了两口唾沫,开口时,声音还是有些干哑:“我、我能不能问问……你、你当初……我是说,你还活着的时候,到底是什么人?”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你又是怎么变成恶鬼的?”“哈哈。”北泉忽然笑了起来。笑过以后,他长舒了一口气,像叹息,又似释然:“你终于问我了。”说着,北泉指了指自己:“时间过得太久了,活着时的事,我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北泉默然半晌,又补充道:“但我记得自己杀了人。”他勾起唇角,笑容冰冷:“而且,是杀了很多人。”连锁-26你知道我本来长什么样吗?北泉放轻声线,又特意在“很多”二字上加了重音,卫复渊莫名地就打了个冷颤,一丝寒意从尾椎直窜脑髓。房间里没有开灯,照明全靠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昏黄的光照中,北泉侧身坐在床沿上,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难以看清他的表情。卫复渊:“……”他知道这是北泉故意在吓他,并不想如对方所愿,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感到了毛骨悚然。身为一个来自法治社会的现代人,别说杀人,哪怕是掐死只猫踢死只狗,在卫复渊看来就已经很残忍了。而现在北泉竟然告诉他,自己杀过人,还杀过很多人。黑暗中,北泉一双栗色的眼瞳荧荧生光,简直有点像猫科野兽的眼睛。卫复渊被北泉盯得发毛,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你……为什么要杀人?”“当时是元朝末年。”北泉勾唇一笑:“时值乱世,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提起“乱世”二字,卫复渊不由想到了前段时间和北泉去过的玄门村。在那个碎片空间里,他曾经与沉尸荒井的小公子共感,用对方的双眼看到了他如何被村民谋财害命。这样整条村庄男女老少转身全都能成为悍匪恶贼的时代,卫复渊从前只在影视作品里才能得见,所以当时给他的震撼还是很大的。所谓穷山恶水、所谓民不聊生,只有亲眼所见,才能体会到这些字词背后沉重的意义。“这……”卫复渊不知北泉当初是为了什么杀人,但无论他是兵是匪,终归杀人是为生活所迫。而且……“我相信你。”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他自问自己了解六百五十年后的北泉。北泉绝对不是什么好管闲事、慷他人之慨的圣母,也不会把慈悲一类的好话挂在嘴边。但从他处事细枝末节之中不难看出,他其实是个心地仁善、柔软细腻的好人。卫复渊早就注意到,在对付恚鬼的同时,北泉总会尽可能妥善地处理那些被牵连其中的人。哪怕是那个枯井下的小公子——一只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年的怨灵,北泉也想办法化解了它的怨气,将它的魂魄收起,交给寺庙供养超度,事后还专门给小公子烧了纸衣纸马甚至全套电子产品。卫复渊觉得,像北泉这样的好人,哪怕是六百五十年前杀了人,也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哈。”北泉忍不住失笑。“你相信我?”他反问:“你连我当年干了什么都不知道,就相信我了?”卫复渊瘪了瘪嘴:“那你倒是告诉我啊。”北泉无奈地摇头:“很可惜,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六百多年前的往昔前尘已然模糊,北泉只隐约记得死前的一些闪碎片段。当年他身受重伤,从战场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强忍剧痛逃入山林,却不慎失足摔下山涧……在濒死之时,北泉记得,自己半身泡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任由水流带走体内仅剩的血液与体温,印在他眼瞳中的最后一幕,是漫天璀璨的繁星,与流过头顶的一线浮云。北泉死的地方很是凑巧,刚好是个聚阴积气的盆地,附近又是一片古战场,从春秋战国伊始就是兵家百战之地。山岚常年吹过战场,将万千阴魂的阴怨之气卷落山崖,又沉积于流速缓慢几如静水的山涧中,让这里成为一片天然的养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