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近半百,相貌平平,脸上有战火燎烤过的疤痕,用棕色墨镜掩盖。
按照他肩膀的勋章和勋章所代表的责任,他现在本该立刻前往动员边境舰队,但他却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里,两腿搭在椅子上,一边品茶,一边翻看星网娱乐版块。
用以遮挡伤疤的墨镜下,是一双泛着淡淡白光的眼。
圣洛斐斯不是来跟同类打招呼的。
在深渊生物之间,没有任何能形容为“同伴”的感情。
只是恰好,他几千万根精神触角的一端,被召集到这个临界线基地,成了前线的星舰指挥官而已。
他的精神触角已经延展至整个帝国,自然把深渊生物被发现、入侵、帝国反击、反击失败的全过程看了个彻底。
尼禄在指挥基地召开作战会议时,他的其中一个“分身”也在场,顺带确认了一下人皇的状况——
他好像没有在人类渣滓手里遭遇太过卑劣的对待。
……但,的确久违了。
圣洛斐斯从墨镜后抬起眼,看向指挥部前方的光屏。
他的精神力无需透过虚浮反馈而来的模拟图像,就能看清深渊生物的真身——各个维度生物的特性,正在它身上光速切换。
时而是长满眼睛的沸腾黏泥,时而是四处甩动的象鼻状触手,更多时候只是不成型的、恶心的原生质肉块,混杂一些硅晶生命体和岩质生命体的特征。
诞生于创生之柱的生物,其实大多数也就是这副尊容了。
圣洛斐斯自清醒以后,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仇恨人类这件事上,很少再回忆起他离开创生之柱、在深渊里厮杀的经历。
事实上那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忆之处。
创生之柱本身是一片极其动荡、混沌、拥挤的宙域,无时无刻在诞生新生命,又无时无刻因其严苛的环境、频繁的战斗而不断灭绝新的种群。
深渊没有能够建构文明的环境,因为诞生的种族太多、太拥挤、因环境而被迫野蛮,不是在彼此吞噬,就是在赶往彼此吞噬的路上。
只有些文明侥幸诞生在深渊边缘——如从他的共生体细胞中诞生的虫族,于是它们才能脱离创生之柱,发展成新的宇宙种族。
而有些古老的生物——譬如他,在极漫长的时间内,只是飘荡在深渊内,无穷无尽地屠杀一切试图挑衅他的生物——直到那艘破旧的太空舰船漂泊到他面前。
直到降临在满目疮痍的地球土地,直到浑身都被暗物质光束射穿,直到在如深渊一样幽暗的圣山地底苟活,直到一只小白猫噗通掉了进来,剥开糖纸,说他们从此成了好伙伴。
直到小白猫成长为冷酷刚强的帝王,疏远他,利用他,又靠近他——
王都圣宫不过是又一个牢笼,但长得跟深渊和圣山地底都很不同。
那里实在铺洒了太多阳光和鲜花。
少年君主摸他怀里的小鹿,雪白的眼睫垂下去,表情多少有点不耐,但抚摸的动作很温柔。
少年君主坐在柱廊的长椅上,修长双腿相叠,在低声地念一首诗。
诗是这样的:
……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我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最后的缆绳,我最后的祈望为你咿呀而歌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少年君主朝他抬起眼睛。
人类的一切闪耀美丽,所有挣扎坚忍,都在那双烈火似的红眸里了。
“——因为我改变了它。”
……圣洛斐斯陡然睁开金眸。
向帝国四面八方牢牢钳制的精神触角,就在这一刹那间出现极轻微的动摇。
又来了。
又是人皇的诅咒。
是人皇的某种特殊能力在逼迫他频频走神。致使他连自己最拿手的精神力技能都屡屡失误。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弱小的人类,有能力撼动他这种等级的深渊生物?